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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59)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但没有外人发现端倪。
  闵疏收回目光,看见了梁长宁转过来的脸。
  他们毫不意外地对视,闵疏如忠仆一样还一只手捧着梁长宁的手炉,然而在这一刻,他的野心和本质如同他弹指射出去的那一支银筷。
  终于被梁长宁一览无余。


第45章 倒塌
  梁长宁端坐在席案前,要微微抬头才能看见站着的闵疏。
  闵疏与他对视,却不低头。他眼帘微垂,睫毛的投影藏匿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片刻后梁长宁收回目光,抬头望向了高堂。
  梁长风的语气终于有了上位者的威压。他站在一排排雪亮的长刀之后,睥睨着阶下跪匐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
  太后喉结微微滚动,紧紧攥着贴身嬷嬷的手,踉跄着扑到了裴皎的尸首前。
  “是谁!”她猛然回头,环顾四周,却无一人敢抬头看她。她目光惊惶犹疑,最终落到了梁长宁身上。
  她才逼着梁长宁娶裴皎为侧妃,裴皎就死了。
  还是一剑毙命,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对手中权力的炫耀,是对太后的警告,是对裴家的下马威。除了梁长宁,她想不到别人头上去。
  满堂寂静,不多时吴贵带着人匆匆回了九州阁,端着托盘高举于头顶,跪行到了台阶前。
  太后看见了那托盘上的匕首,抬手就想去拿。然而吴贵直直越过她,跪到了梁长风面前。
  “回皇上,司乐府搜查完毕,一干宫人已由大理寺和北镇抚司联合扣押,宫内所有乐器都查了一遍,在库房的古琴背后又搜到了一把小刀。”
  琴师是宫中有些资历的老人,他将小臂长的短剑藏在了古琴背后的夹层里,这才躲过了提前搜查。
  “天子宴席上竟然能藏刀,岂不是置皇上于危境!”文沉迈步出来,行礼道:“老臣还请皇上下旨彻查,从司乐府到做乐器的内务府、从挑选琴师的司礼监到宴前搜身的禁军、由里到外,全都不能放过!”
  太后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没有一个人在意地上的裴皎。在天子面前,区区一个裴家女算得了什么?
  她颓废地后退一步,松开了嬷嬷的手。她知道文沉在方才那一刻已经决定改旗易帜,他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绝不走错一步棋。
  从太后安排裴皎献舞的那一刻起,从禁军绕过裴皎那一刻起,从吴贵端着小刀直达御前的那一刻起,太后就已经成为了文沉的弃子。
  就连闵疏,也从未将太后真正算入棋局之中。
  太后嘴唇发白,膝盖一软就倒了下去。
  没有人敢离开九州阁。
  六部官员全都在宴上,当即就各司其职,配合着大理寺和司礼监拷问了在案之人。
  梁长风坐在高台上,亲自一页一页翻看完了宫人的供词。
  闵疏身子才见好,梁长宁起先扔给他的手炉早就熄了炭,此刻更是冷得冻手。他指关节微微泛红,又没穿大氅。炭火和暖炉主要是供着主子们用,他混迹在宫人之中立在后头,一点暖意都蹭不到。
  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
  闵疏深知这场审问结束得快,最终也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结案。他看得清楚,梁长宁也不傻。
  重要的不是这场行刺的来龙去脉和幕后主使,更不是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重要的是结案之后的陟罚臧否。
  论谁的功,处谁的罪?闵疏知道自己今夜必然无法再藏于暗处。
  他今夜之前的打算本是逃离梁长宁,然后带着母亲前往暨南。他手里的银两足够他在暨南置办宅子和生活开支。那时候即便梁长宁知道了他的身份再要杀他,他也早就不是梁长宁的掌中之物了。然后朝廷会为了雪灾一事延迟春闱,这样他不必再耗费三年等待机会。
  可今夜之后,闵疏的野心已然暴露,应三川或许察觉到他杀了琴师,他深知这对自己不是好事,他要在暨南清清白白、名正言顺地活一场,所以在他离开京城之前,闵疏这个名字、闵疏这个人、闵疏这张脸,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梁长宁听到他那一声压抑在胸腔里的沉闷咳嗽声,手指微微动了动。
  可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目光仍旧如初,只有文画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王爷在想什么?”文画扇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闵疏本是我的侍卫,王爷用得可还顺手?”
  梁长宁看着她温顺贤良的样子,愿意陪她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来,他和善地说:“爱不释手。”
  文画扇低笑一声,不再言语。
  梁长宁也不再言语,心思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听见那一声咳嗽后不知怎么想起孔宗的话来。
  “闵大人看着大好了,其实脉象还是不好。”孔宗立在廊下,小声跟他说话。
  孔宗自请去暨南和周鸿音汇合,他的马正在安铁蹄,梁长宁叫人备了一斤火里烧,问:“怎么个不好法?”
  “大凉有一种奇药,叫做孤离。”孔宗仰头看了看漫天的雪,长出一口白气,说:“此药是慢性毒药,毒在药中,解也在药中。”
  “怎么说?”
  “孤离之毒一月一发,发作时惧怕寒冷,不能大喘,不能剧动,不能心虑,且疼在骨缝,能要人性命。但若能在毒发前再用一次孤离,就能将毒发再往后延一个月。”
  梁长宁静默片刻,问他:“如果停药呢?”
  孔宗微微摇头:“没有办法停药。蓄积中毒,经年成伤,是循序渐进的痛苦。闵大人已经习惯这种痛了,贸然拔除反而弊大于益。若主子有意求解药,我此行暨南,倒是可以试试配个方子,只是能不能成还要两说。”
  梁长宁颔首,目送着孔宗上马远去了。
  梁长风终于翻完了供词,不出闵疏所料,琴师被安了个私心怀恨的名号,说是他恋慕皇后,时时为皇后弹琴,而皇后却备受皇上冷落,终日郁郁不乐。今日又听到长宁王要把皇后的表妹推给皇上,更是想要替皇后解决麻烦,这才动了手。
  这些证词简直是漏洞百出,乐器的夹层是谁造的?琴师为何私藏武器?证词中的证据又在哪里?全都不知道。
  但没人敢提出疑问。当朝天子登基后亲自盖棺定论的第一个案子,禁军和御前侍卫持刀押解,里里外外全是雪亮的刀刃。更何况这证词是大理寺和六部连堂会审出来的,连文沉和长宁王等一干重臣与皇亲都没有反驳。而唯一喊冤的皇后,已经被硬逼着回去为太后侍疾了。
  谁敢说个不字,当场就要按同党论处。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今夜是新帝算账的时候。
  裴家大势已去了。
  罚先不论,赏是主要的。
  梁长风目光扫过九州阁。如今已经是深夜。尸首已经拉下去处理了干净了,有些熬不住夜的老臣揣着双手昏昏欲睡,全靠着酽茶熬着。
  梁长风把供词扔给刑部,说:“今夜裴皎无端受牵连,错不在裴皎。裴家失女,太后病重,想必裴国公必然悲痛。为抚老国公丧女之痛……”
  他顿了顿,接着道:“封抚南王,划珺都封之,念及抚南王年迈体弱,不必立刻就藩。”
  秉笔太监立刻写好了诏书,呈给了梁长风。梁长风看也不看,抬手叫司礼监的人拿下去给掌印太监。
  裴家说是封藩王了,但明褒暗贬,给的还是珺都那种偏远的封地。裴老国公已经七十八了,即便能撑得住舟车劳顿,也撑不住珺都风沙严寒。
  按大梁律例,异性亲王的爵位是不能承袭的,且亲王死后可随葬皇陵。若裴国公一死,不仅亲王的尊荣要风吹云散,连带着尸体也要拉回京城让宫里置办。
  裴家出贵女,靠着多少代皇后才走到如今地步。可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梁长风微微笑起来,问:“方才谁救的驾?”
  应三川犹豫片刻,到底没应声。他站在殿前,微微转头看向了站在阴影里的闵疏。
  闵疏手心微微出汗,已经做好了出列的准备。
  今夜是梁长风肃清太后暗子,栽培自己人手的最好时机。连梁长宁和文沉都不能反驳圣意。若梁长宁非要插手,闵疏是最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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