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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111)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梁长宁便也跟着笑:“我借回来的黄册,我乐意明天看。”
  闵疏不说话了,梁长宁又问:“宵夜吃不吃?藕花丸子,桂花酥,软酪……我明白了,闵大人嘴刁,也都不合胃口,要么直接歇息吧。”
  闵疏站起来,目光环视一圈,心知自己一时半刻是找不到他把黄册藏哪了。
  他又看了梁长宁一眼,三两步绕开了桌子。
  梁长宁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着跑,就问:“户籍,还想不想看?”
  “身上都是灰,总不能脏着睡,叫人打热水来,我这就好好歇息。”闵疏头也不回,径直走到内间,转进屏风里。
  热水早就烧好了,一直备着。浴桶里什么都没放,只在桶沿上叠了条毛巾,放了皂角。
  闵疏在屏风后脱衣服,袅袅雾气升腾,素白的丝绸屏风一湿,就更加透光。
  闵疏还是喜欢把外袍搭在屏风上,可是今日的屏风高,搭了外袍也遮不住里头的风光。他低头解开里衣,露出消瘦的身段。
  闵疏的手指手生得好看,十指修长纤细又骨节分明。手指绕着腰带的时候好像挠在人身上。他肩头的骨骼明显,如玉的皮肉在烛光下看起来触手生滑。
  偏他自己不觉得,褪了衣衫坐在浴桶里,修长的手臂搭在浴桶边上好似两条汤汤长河,悄无声息就流进人心里。
  梁长宁记得从前也有这样一次。闵疏在屏风后沐浴。他还记得自己绕过屏风后,扑面而来的香艳场景。
  那时候闵疏还是阶下囚、床上宠。梁长宁被那场景笼络住心神,还不知道这就是命里必要来一遭的美人劫。
  “好看么。”闵疏微微偏头,高束的黑发下是修长的脖颈。他语气清淡,好像事不关己,“不如进来看?”
  君子以诚相邀,长宁王欣然赴之。他绕过屏风,和多年前一样,斜倚在旁看着闵疏。
  闵疏知道梁长宁在看什么,或许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时隔多年,闵疏早已经不再计较那些从前所看重的尊严得失。
  他在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由不是靠求来的,是要靠抢、靠争、靠谋划。
  闵疏在这微微滚烫的热水中冷静理智,十分有把握自己能靠点小计谋就勾住梁长宁。闵疏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他娘就靠着这样相似的长相叫文沉舍不得除掉,冒着风险也要囚起来。
  闵疏并不觉得肉体的清白和廉价的骨气能换到什么东西,他不介意喂梁长宁一点骨头,更不介意玩点小心机。
  梁长宁看着闵疏抬起来的脸,水光潋滟下,他肌肤被镀上一层莹白的光。闵疏抓着浴桶边缘从水里哗啦一声站起来,他没站稳,身形明显一摇晃。
  梁长宁手比脑子快,立刻就扶住了他,他摸哪里都不是,闵疏赤裸的身体上好像淬了毒,沾手就是灼烧的烫。
  “总不能叫我穿外衣睡吧?”闵疏扶着他的手臂,歪头问:“还是王爷想叫我就这样上床?”
  他一歪头,整张侧脸都露在暖黄的烛光里。抬起来的睫毛纤长,投射出蝴蝶残翼般的影子。
  梁长宁觉得自己闻到了香气。他几乎从来没有被闵疏这样暧昧地对待过,闵疏语气轻柔,像是微醺后的呢喃。
  他的眼睛里有水色,好像在有意无意地在说——今夜是个好时候。
  梁长宁猝不及防被这美色当头一棒,正要艰难开口,闵疏却毫不留恋地回头,抬脚跨出了浴桶,随手捞起梁长宁搭在衣架上的长袍把自己裹进去。
  梁长宁喉头滚动:“你——”
  闵疏赤脚站在地毯上,留下一滩很小的水迹。他裹着梁长宁的外袍,对他莞尔一笑:“穿着衣服睡觉,或者脱了衣服看黄册,王爷选不选?”


第86章 混淆
  寝殿里点满了灯,案牍上铺满了册子,连地上也垒了一大堆。
  这些都是梁长宁方才从书房暗室里搬过来的,眼下寝殿里一个人都没有,梁长宁规规矩矩坐在案几的另一侧,端着一碗乌鸡汤,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暮秋这不是没眼色吗!半夜三更谁喝乌鸡汤。还说什么大补。干脆补到阎王殿里去算了!放这么多天麻当归枸杞山参,孔宗治阳痿也不带这么下狠手的!
  
  闵疏从一堆文书里抬头赏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去继续看。他披着一件薄绒的白色长毯,.里头不着寸缕,偶尔抬手翻页时,毯子滑落,就露出半边肩来。他这样坐着,头发老是往前掉,到最后烦了,干脆拿了个什么布条捆起来。
  他皱眉看了半夜,才说:“文沉果然销了户。三千六百七十八个户籍,都挂在禄都的官府里。”
  禄都离京城近,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闵疏俯下身,把那一堆公文推给他看,说:“自从黄册统一后,非偏远地区很难找到黑户,”
  闵疏这样一动,毯子里的风光就露出半边来,他说:“三千人……依王爷之见,能不能抵挡京城兵力?”
  “最多杀到城门。”梁长宁蹙眉,目不斜视,“我问过了褚辉,宫变当夜不是他值守,他被调休到了后几日,在交牌子前,他曾嗅到一点动静,所以他告诫了夏拓文,叫他近日不要出门。”
  “什么动静?”闵疏立刻问,“褚辉在北镇府司混了多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想必都能察觉,他既然知道不寻常,那就一定是查过了。”
  “乌鸡汤,半碗。”梁长宁把手里吹得温热的汤递给他,说:“喝完了我就说。”
  闵疏孤离已解,不必再忌口这些药材,他抿唇端过来,一口气喝完。
  梁长宁看他的空碗底,才撑着手肘说:“他留心了换班的人,那人是一个小官的次子,和裴三有些关系,听裴三的劝告换了班,这才留了一命下来。当夜值班的御林军只有三百人,护城军被调到了行宫里去,北镇府司能用的人也并不过千,其他零零散散加起来,刚刚好两千。”
  闵疏把空碗搁在桌上,里头还有些药材和鸡肉,他伸手取了筷子,夹起来含在嘴里咀嚼,边说:“那就是了,我们没查错方向,文沉养这批兵,就是为了逼宫。”
  梁长宁看着闵疏,他吃完了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来擦嘴,又说:“可这些都是死无对证,根本动不了他。”
  “所以还是要连根拔起,直中要害。”梁长宁说:“土地改革不能再拖,我想启用程聪和潘振玉,先瓦解他们的利益链,他们方寸一乱,我们就能寻空子下手。”
  闵疏静了片刻,反问:“怎么启用他们二人?潘振玉无名无分,贸然翻案只会背负往日罪名。陈聪已经告病辞官,一旦勾结官场就是欺君犯上。他们都被你藏在泥里,这样的人在暗处做帘中幕僚是活棋,见了光就是死棋。”
  梁长宁反而说:“是死是活都是人定的。当初潘振玉为什么被流放?昭罪书上写的是贪墨,可凭潘振玉那点俸禄,家底掏干净了也买不起文沉一双鞋。安之,我不是要给他们平反,我是要把这口黑锅扣回去。”
  闵疏微微一怔,没有想到他是在计较长远,此刻有些诧异。
  “我父皇母妃的仇要报,二哥的仇也要报。潘振玉和程聪的仇要报,你娘的仇也要报。新仇旧恨,不是罪名平反就能抵消的。”梁长宁看着闵疏,不动声色地伸手把他抱进怀里。闵疏没有动,梁长宁的怀抱太暖和,他是练武之人,血液里好似总有撒不出去的热意。
  闵疏轻轻闭上眼,垂下了头。
  他过去时常梦见母亲,也梦见老师和文沉。闵疏在梦中的火海里奔跑,四周是要把人烤干的赤焰。他一开始还在梦里哭,拼命挥刀试图斩断锁住他娘的锁链,后来梦得多了,就站在火里看着。
  他心知那是徒劳,海宴剑是金絮其外,根本不能削铁如泥。
  而梦也在变,一开始陈弱水嘶吼着叫闵疏跑,后来她也不这么喊了,而是求闵疏杀了自己,好干脆地了结痛苦。
  可闵疏没想到,还有别人帮他记着仇呢。只是闵疏不想承担这个恩情,他怕自己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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