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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修(57)

作者:古玉闻香 时间:2018-06-28 21:42 标签:仙侠修真 欢喜冤家

  “两个鼻子,一个眼。” 那边温和地说。
  “我也是,两个鼻子,一个眼,我们长得真像。” 说着又把自己说高兴了,他蹲在墙角,“哥,你再跟我说说咱们家的院子。”
  那边的声音放低了些,微微带笑:“我们父亲是南朝的一品官员。我们家的院子是皇上所赐,很大,有上百件屋子,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家有个很大的后花园,春天时樱花遍洒……”
  关灵道感觉得出来,这男孩嘴上没说,心里却满满地都是渴望。那边的男子说到一半,停了停没出声,小男孩黏黏糊糊地细问:“樱花长得什么样子?花瓣握在手里是什么感觉?绿色是什么样的?”
  “不说了,你继续雕刻木人吧。” 那男子的声音平静下来,似乎也清楚同他说这种事不好,“以后再说。”
  “嗯。” 低下头,一刀一刀地刻着。
  他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模样,只能摸着鼻子眼睛猜测,既然是亲生兄弟,模样自然长得也相似。
  突然间,很远的地方传来杂乱的、痛苦喊叫的声音,由远至近。小男孩立刻抬起头,把刻刀和木人往墙缝里塞进去。关灵道熟悉这种声音,这是鬼魂的声音,空洞不实,像是平常死去的魂魄,远不如被魂修杀死时惨烈。
  “哥,他们来了。” 小男孩像是被惊动的狼崽,迅速爬到铁杆面前,“快到了。”
  黑暗的尽头有脚步声传来,四五人,不紧不慢。其中却有个脚步声不一样的,乱了其他人的拍子,走在最前面。关灵道不清楚来人是谁,他只知道这男孩有些害怕。
  手脚都冷了起来,脚趾头在地上的污水里没了知觉。
  几个人来到牢门前,最前面的男人身黑色衣服,一声不吭地开了门。关灵道立刻躲向墙角,男人把一个黑色坛子和一个红色的小炉放在地上,看也没有看他,把门重新关上。同样的事,他想必已经做了好多年,以没什么人味的声音说:“开始吧。”
  隔壁的门也随之开了,似乎也放置了同样的东西,有人吩咐:“开始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就像是死了的人发出的声音。
  开始吧,开始什么?
  男孩却似乎很熟悉自己该做的事,在黑色坛子面前蹲下来。坛子里满满地装着死人的魂魄,没有消散,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声音,冤屈难耐,心有满满都是不甘。这些都是枉死的人,依照魂魄的低语和黑衣人身上浓稠的血腥味,这些人刚死不久,都是被他们杀死。
  杀死他们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取他们的魂魄,让这男孩和他哥哥吸食修炼?又是为了什么!
  关灵道急得心跳加快。别,那都是死人的魂魄,吸食之后身上会有戾气!
  关灵道自然阻止不了,魂气忽然间倾泻入体,汹涌而入,引得他头晕眼花,眼前发黑。恍惚中听到那隔壁的男子说:“他年纪还小,炼魂的事今天由我来吧。”
  黑衣男子简短地说:“五岁吸魂,七岁炼魂,此乃吩咐,不可违逆。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用不着管他。”
  炼魂,什么炼魂!
  倏然间,眼前一片黑暗。
  紧接着,他像是诈尸般直挺挺地在坐了起来,喘着粗气,浑身都是冷汗。窗外已近黄昏,隐约可听见小鸟的啾啾声,关灵道回不过神来似的,窗边立着的男子身上洒上一层金桔色的光,一身水墨山水也像是浸在夕阳里。
  “你醒了,刚才你看着画直想睡觉。” 花彩行转过脸来看着他,“睡了一个多时辰,昨夜的醉酒还没醒过来?”
  不,不是,那黑色的坛子。上清宫里那送过来的黑色坛子,黑色坛子上刻着的字。那坛子里的魂魄不是让他修炼的,也不是用来威胁他的,那是有别的意图!
  “你的画,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灵道呆呆抬头,此刻还不清醒。
  花彩行微笑着在桌前坐下来:“画叫做入梦,其实是个阵法,能勾起许久之前的回忆,让人想起记不清楚的细节。花家的阵法五花八门,我把它们融入我的画中,自成一道,由来已久。想不到我今天刚画好,你就不小心看到了。不过这画也不会伤人,你就算修为低也不碍事——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心里乱得要命。
  他以前听石敲声说起过,花彩行以画入道,把花家的修炼之术与道修融合,有时以一幅画便能使数人深陷混沌,难以脱身。他这修道之术在南北朝素来有美名,今天关灵道一时间没想到,竟然不小心看得着了道。
  “此画乃是修复之术,于身体无害,你可要紧?”
  “不要紧。” 关灵道从床上爬下来,不声不响地望着墙上挂着的画,笑了笑,“不但不要紧,还觉得浑身舒畅,花公子可愿将这幅画借我几日?”
  花彩行沉默着没说话,许久,慢慢把画卷起来递给他:“虽说对身体无害,却也不能多看,免得沉溺在画中不可自拔,耽误了事。”
  “多谢提醒。”
  就算是用刀子逼着他,他也不会对画中的牢房沉溺不走。他突然间想起百花台周围的无底洞来,卢夜生说他哥哥就关在这无底洞里,是真是假?
  不行,他得去看看,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第75章 主线剧情
  手里拿着画纸,不知不觉地走到石敲声的门外,停下。“敲声,你知不知道无底洞怎么走?”关灵道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清了清喉咙又问一句,“百花台附近的无底洞,你知道在哪里么?”
  石敲声抬头看着他:“你要去?”
  “随便问问。”他走进来在窗边站着。
  “从百花城的北门出去直走三十里,有座小山叫做秀山,从秀山南边山脚的小路往西北走十三里,有株长了一千多年的古树,无底洞就在古树的附近。无底洞的洞口不好找,什么民间传说都有,有些说里面住了鬼魂、死人,还有人说洞口惟有半夜才会出现,散出坟墓里似的凉气。”
  越说,兴致越起。
  关灵道明白这种民间传说是石敲声的最爱,谁都知道魂魄几个时辰就会消散,死人也不可能乱动,偏他就爱这种吓小孩子的鬼故事。看书越多,想的东西就越不一样,石敲声心里的世界,没有什么人可以轻易地走进去。
  关灵道踌躇片刻,还是装作不在意地把话问出了口:“敲声,你熟读南北朝的历史,历代的官员想必都能背出来。南朝十多年前的一品大员里,有没有人丢失过两个儿子?”
  俗言道近乡情怯,他问起自己的身世,手心出汗。
  “两个儿子?没有。”
  关灵道怔了怔,一阵失落。石敲声从来不会记错事,他说没有,那便一定没有。没人丢过儿子,那他的身世便跟什么一品大员无关。难道刚才的景象不是真的,是他想象出来的?或者说那水牢里的“哥哥”其实在偏他?
  “没人丢失过儿子,却有位宰相死过两个儿子。”
  关灵道抬起头来,脱口而出:“谁?”
  “南朝前宰相任宗。”
  任宗,似乎有些印象。是谁?
  “任宗子女众多,最为出众的乃是次子关翎。”石敲声把书扣起来,“这次子真有些意思。任关翎自小就聪慧过人,四岁写诗,五岁作画,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因从小喜欢山溪流水,人称画溪公子。当时有人为求他的墨宝,曾以千金相赠而不得。等到了十七八岁,他诗词书画上的造诣倒在其次了,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听得入了神。
  石敲声笑着说:“你可听说过南北朝四公子的诗?”
  “听过。”听了好多遍了,仿佛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下。
  “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偶然看书时才发觉的。”石敲声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这首诗,我们听到的其实不全,它的全诗是这样的。”
  “怎样的?”
  石敲声拿起毛笔,铺开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地写着。
  水静云淡隐三山,暗拂风过暖画涧。
  夜拢雨香可入味,晓驾雾轻入蓝天。
  九天山上含冰醉,百花台前望思迁。
  遥想南朝画溪后,神州再无世间仙。
  石敲声把毛笔蘸着水清洗,笑道:“写这首诗的应该是一位得道高人,否则也不会去过九天山、百花台,见过南北朝四公子。但想必这种不正经的诗流传出去有损名声,因此他隐姓埋名,至今也不清楚写诗的是谁。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流传下来的只有前面四句,后面的四句倒是没人知道了。”
  他轻声念着最后两句话:“遥想南朝画溪后,神州再无世间仙。这话说得过了,南北朝四公子风采卓绝,有仙家风范,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凡人。但是只凭此诗,就能知道他当年必定见过画溪。”
  这首南北朝四公子的诗,原本咏颂的竟然不是四公子,只是为了衬托这后面四句话中的画溪!怪道当初听到时就觉得古怪,不像是七言绝句,而是七言律被生生砍掉了一段。
  “后来呢?”
  “画溪十九岁时得了病,怎么也治不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遍了药也救不回来。其生母任夫人那时怀胎八个月,长久抑郁在心动了胎气,难产而死。那时她生出来一个不足月的儿子,身子很小,瘦巴巴的。任宰相觉得这个儿子害死了夫人,心中怨恨,从他出生就不喜欢,也从不去看他。这刚出生的小儿子不久也得了病,与其兄一前一后地死了,相隔不过半个月。”石敲声低下头看着那首诗,“小儿子因不得其父亲欢心,临死前似乎连名字也没起。”
  “嗯。”关灵道怔怔点头。
  关影、关影,这名字想必也是哥哥给他起的吧。
  如果任关翎就是他的哥哥,那么他们当年并没有真死,而是被人暗算了?
  “为什么突然间问起南朝一品大员的事?”石敲声说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关心的事越来越古怪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石敲声见他的情绪萎靡不振,猜不出是为了什么,忽然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三宫主从来不管这种虚名。他本就是四公子之首,时常被人拿出来比较,多年来烦不胜烦,从来不许人在上清宫提起这种事。”
  关灵道无语。难不成石敲声以为师父的名声被比下去了,所以他才不高兴?想到计青岩,他又自顾自地笑:“师父跟其他人不一样。”
  石敲声冷下脸来。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两条眉毛一张嘴么?刚才见他心情不好才说的,立刻就踩着鼻子上脸,好像三宫主是他家的似的。
  快去吧去吧,去见你师父吧。
  手心忽然有些酥麻,竟然是毛笔轻轻在他手心画着什么,刷来刷去。石敲声心中一喜,连忙抓着毛笔的狼毫不让动。毛笔轻轻挣扎。
  关灵道见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又不敢笑,袖子底下似乎也有些动静,问道:“你袖子里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走吧,我好要看书呢。”轻轻咳了咳,声音冷静。
  “……嗯,你歇着吧。”
  前后不过才一两个时辰,恍如隔世,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他以前从没管过自己的身世,照样活得开心自在,可惜他从没想过,这世上有没有人在等着他想起以前的事?
  在桌前静坐着,从花架子里取出几块木头和一柄小刀。从记事起他就很会雕刻,九岁时手上有拿刻刀时留下的厚茧,也喜欢雕刻师父。他只雕刻对自己好的人,只听对自己好的人说的话,这些习惯究竟是何时养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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