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118)
“怎么瘦得像……被风干了似的。”靛蓝嘀咕。
但是,他相信这个青年会好起来的。
经此一事,他的前途只会更加辉煌。他会拥有他梦想的一切,权力、名誉、财富,他还会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得到另外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到那时候,他再回忆“闻书玉”这个人,会发现伤痛已经淡不可寻,只剩一点点缅怀罢了。
靛蓝关了电视,推着轮椅来到露台上。
六月下旬的亚星南部,其闷热程度和苏曼不相上下。疗养院里蝉鸣阵阵,有孩子在草地上踢皮球,欢乐的笑声洒满庭院。
不同于政权动荡、社会阶层壁垒分明、经济和文明程度相对落后的苏曼,这里是一个祥和、富足、繁荣的国度。
沐浴着家乡的风,靛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裴将臣送给闻书玉的金色令牌。
这是他从苏曼带回来的唯一一个纪念品,也是他以后和苏曼唯一的联系。
就是不知道,“闻书玉”的葬礼举办得怎么样。
第105章
闻书玉的葬礼就在新闻发布会的次日举行。
葬礼十分低调,却处处精致用心。
闻书玉没有亲人,到场的都是朋友和熟人。
就连何瑞也来了。他和闻书玉一起经历过一场绑架,还是很感激闻书玉当时对他的帮助的,想来送他一程。
闻书玉的衣柜里清一色款式一样的黑西装和蓝白衬衫。张乐天最后也只得随便拿了一套西装,放进了棺椁里。
棺材倒是裴将臣亲自选的,极品的紫檀木,造型朴素但做工精细,就像闻书玉本人——朴素而又奢侈。
裴将臣曾以为自己别具慧眼、极其幸运得到了这么一个完美的恋人。现在才知道,太过美好的人和事,世间往往留不住。
张乐天他们已经做好了裴将臣会在葬礼上崩溃的准备,甚至幻想过他会扒拉着棺木不让下葬等抓马画面。但裴将臣全程都非常冷静克制。
裴将臣就像一台AI机器人,面无表情,刻板但又流畅地执行着每一条指令。
裴将臣的耳鸣至今没有丝毫改善,但裴家对外把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
裴将臣自己倒是也一点都不急着治病。变相失聪如一道城墙将他同嘈杂的外界隔离开来,在这段特殊的时刻给了他难得的宁静。
仪式结束后众人散去,裴将臣则和工人们一起铲着土,亲手将棺木掩埋。
这一刻,在无人看到的时候,裴将臣从AI恢复成了那个沐浴爱河之中的青年,正温柔地凝视着在臂弯里熟睡的恋人。
他的爱人在这块土地下长眠,以另外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直到最后一铲泥土落下去,工人开始铺设草坪,裴将臣才离去。
刚刚走到车边,李哥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臣少,”李哥一脸局促,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这位先生有事找您。他自称是……闻助理的律师。”
裴将臣面具般的脸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皱了皱眉。
律师走上前,说:“裴先生,很抱歉在这样的情况下打搅您,但我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递交给您。闻书玉先生生前在我这里立了一份遗嘱,如果他不幸离世后,他名下的一个农场将归您所有。”
阿曼达和张乐天的脑海里齐齐轰隆了一声雷鸣。
如果堰塞湖自己不能冲破堤坝,那就要人工炸堤。
现在,第一枚炸弹落下来了!
-
车驶过一望无际的稻田。
天高云低,大地上碧浪滚滚,风中已有了一点点稻花香。
裴将臣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春耕的时候。
插秧机的轰隆声,鸡群的惊叫,闻书玉的大笑,都随着越来越近的农场小楼扑面而来。
就像猛地沉入甜美回忆的海洋,裴将臣紧闭双目,屏住了呼吸。
翻新过后的农场同刚买下时判若两样。可每个人看到农场的新名字时,脑中都不免咯噔了一声。
敬业农场!
阿曼达懵了:闻书玉就算不用他和裴将臣的名字给农场起名,也至少起一个浪漫、文艺一点的名字呀。
敬业这个词是好,但用在爱巢上,着实让人有点萎……
裴将臣在小楼里慢慢转悠,脚步迟缓,像个刚刚恢复行走能力的病人。
这里的每一个块砖石、每一件家具,都是闻书玉精心挑选的。世上没有哪一处比这里有更多闻书玉的风格了。
可它的主人一天都没有住过就匆匆走了。
它本是裴将臣送给闻书玉的礼物,却成了闻书玉留给裴将臣的遗物。
裴将臣猛地停下脚步,被心头猛然窜起的绞痛逼得一时喘不过气。
“臣少?”张乐天刚刚伸出手,就被裴将臣一把挥开。
裴将臣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继续往楼上走。
闻书玉离开前最后待过的卧室还保留着那一天的样子,连保安破门时被撞坏的门锁都还没有修。
窗户依旧大开着,窗纱随风轻轻浮动,那道清瘦又挺拔的身影在窗纱后若隐若现。
仿佛只要掀开薄薄的窗纱,就能再度将那人拥入怀中。
裴将臣久久地凝视着那扇窗户。
你为什么来找我?
裴将臣无数次在心里问。
虽然事后调查过,但至今都没人能找出闻书玉那天会突然出现在袭击现场的合理理由。
当时场面异常混乱,特勤们都撤进了树林里,只有一两个人留意到闻书玉空降的画面,但也没把那个矫健的身影和平日文质彬彬的闻助理联系在一起。
事后,上级部门在裴老将军的授意下,宣称空降的是裴家的救援人员。这事便再无人提起。
至于闻书玉的出现,调查人员最后只给出了一个推测:闻书玉可能一早就从农场里溜了出去,一直尾随着裴将臣。
为什么尾随?是想亲眼看恋人向别的女人求婚吗?还是想一枪把渣男干掉?
旁人的猜想五花八门。
裴将臣最后把调查报告丢进了垃圾桶里。
轻风如恋人的手抚过脸颊,裴将臣闭目半晌后,才问:“农场负责人呢?”
负责人立刻从门外的人群里钻了出来,惴惴不安地站在裴将臣面前。
裴将臣平静地问:“最后那天,闻先生还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情绪怎么样?”
负责人努力回忆:“闻先生当时心情很好,很期待田里的收成,还盼着芒果树结果。还有就是,闻先生走后,我们被吩咐把这里的一切维持原状。但是前几天下雨,我老婆进来关窗……”
“别扯远了!”张乐天提醒,“臣少没问的你就别说!”
“不是的。”负责人大汗淋漓,硬着头皮说,“我老婆发现,闻先生好像留了一封信给臣少!”
张乐天和阿曼达的耳中又轰了一声。
第二枚炸弹落下了。
裴将臣却十分镇定,问:“什么信?”
负责人的太太立刻捧上来了一个纸盒,盒子上还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阿臣亲启”四个字,闻书玉的笔迹。
不论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都会对裴将臣造成巨大的冲击。
阿曼达当机立断,采取了发现危险爆炸物时的正确处理方式:将所有无关人员疏散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自己和张乐天留守现场。
大堤将溃,旁人可以走,他们这些亲信必须奋斗在抗洪第一线。
但裴将臣的注意力只在眼前这两样东西上。
信的内容也是闻书玉手写的,行文简洁利落,语气温和平静,将一件残忍的事描写得风轻云淡。
“阿臣,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不是赌气或者吃醋。我早就决定将我们的故事结束在这个时候。我担心你不能很好地接受,才选择悄悄离去。”
“相信你也很清楚,我们俩的人生发展方向大相径庭。能和你拥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回忆,是过去的我从未想过的事。我也很感激你给予我的一切。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会是我回忆中闪耀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