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42)
最关键的是,裴将臣始终觉得,闻书玉是个同枪和血不相干的人。
这青年是温和、安详、与世无争的。
身上永远干净清爽,神情永远带着一点腼腆,望着自己的目光永远饱含着依恋。
他就应该像今天这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等着自己回家。
裴将臣完全想象不出闻书玉穿着作战服和防弹衣,揣着枪冲在前线同罪犯火拼的样子!
闻书玉深吸了一口气,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怪这小子,是你自己把初始人设维护得太有说服力了,给了外人固定印象。
“臣少,我当然不如您。”闻书玉耐着性子给裴将臣顺毛,“抗不过,被刷下来了,我也心服口服,不是吗?要是通过了,我也能为社会安全尽自己的一份力。”
“不缺你一个!”裴将臣口气越发不好,“裴家给你开的工资不够,还是我给你的奖金太少,需要你来赚这个外快?你别忘了你的正职是我的助理!”
就你家给的工资,还真雇不了我。闻书玉在心里嘀咕。
“我想做这个不是冲着钱……”
“那是冲着什么?”话一出口,裴将臣突然有了很不好的假设。
警队里没有什么钱,但是有一大群年轻精壮的小伙子!
闻书玉太了解裴将臣了,一看他这眼角抽抽的样子就暗道不好。可不等他阻止,裴将臣已经把话说出了口。
“你不会是冲着男人去的吧?”
虽然知道失礼,闻书玉还是实在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
闻书玉第无数次后悔当初没能抵挡住罗公公的引诱,采用了那么一个借口。这真不啻于亲手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还插满了尖桩,然后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往坑里跳。
“不,臣少。”闻书玉无力地说,“我还不至于那么……”
“不准!”裴将臣厉喝,“不论为了什么,都不准!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是。”
闻书玉很识趣地不再争辩。
但是,这个法子走不通,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锻炼呢?
一边收拾着碗筷,闻书玉在心里胡乱思索着。
要不,自己借口被裴将臣鄙夷了,在裴家内部的训练中发奋图强,进步飞速?
但是裴家给他们这些文职人员提供的训练实在很有限,射击用的枪只有一种,格斗教练对闻书玉来说更是不堪一击……
“闻书玉”这个身份的缺点随着形势变化越发明显。
一是,这本是一个短期潜伏的任务,却被越拖越长;二是,VIP的风险指数远比预计的要高,需要应对的危机情况很多。
早知现在,当初“闻书玉”的身份就该设定成保镖,行动上会方便许多。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还是着重怎么解决眼下的困难吧。
咱连国际大黑帮头子都抓过的,怎么会被这么一件小事难住?
闻书玉一脸的落寞落在裴将臣眼中,说不出地刺眼。
这么难过?
相处了一年多,裴将臣对闻书玉的各种情绪也很熟悉了。
闻书玉喜怒不形于色,高兴的时候不会欢呼雀跃,难过的时候也不会唉声叹气。他只会低垂下头,眼帘半阖着,用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失落。
这个时候,他的嘴角甚至还会习惯性浅笑着,看着却让人更加难受。
心里一动,柔和的语调就已脱口而出。
“好啦!”裴将臣叹气,“多大点事啊,有必要难过成这样吗?”
这听起来像是有转机。闻书玉又打起来精神。
一看闻书玉的眼睛亮了起来,裴将臣不自觉笑了:“就算你通过训练了,你又要上课,又要照顾我,你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的!”闻书玉保证,“其实您进了警队后,回来的时间减少,又有了小张协助,我的工作量比过去减少了不少。”
“所以,你这是闲着了?”裴将臣取笑。
哪个打工人会向老板承认自己闲?
好在裴将臣也只是随口一问,借着又说:“我看过他们训练后勤人员,比裴家的训练要严格多了。光是那个负重五公里越野,你这小身板就……”
“我可是背着您在山林里走了一整夜的,臣少。”闻书玉将碗碟一件件放进洗碗机里。
裴将臣哑然。
他望着闻书玉忙碌的背影,目光在青年瘦得两手就可以握住的腰上徘徊。胸膛里有一团不明的东西在抓挠着,让裴将臣觉得又烦躁,又有点说不出的兴奋。
“书玉,你和我说实话。”裴将臣斜倚着厨房的门,嗓音低沉,“你到底为什么想加入武警队?”
闻书玉直起身,用帕子擦着手,踯躅着。
他还有一个借口最有希望说服裴将臣,可他很不想用。
因为那是谎言。
于是闻书玉在脑海里努力修改着那个借口,力求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容易被误解。
“我……”闻书玉低声说,“您每次在外面冲锋陷阵的时候,我只能坐在家里等您回来,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裴将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闻书玉,将这青年脸上的羞涩和局促尽收眼中。
“如果我能在您身边,我就……能跟您一起战斗了!”闻书玉渐渐找准了方向,“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这个社会做一点贡献!况且,臣少——”
闻书玉望着裴将臣,语气坚定:“我们当年入职时都宣誓了要永远追随您的。我只是想履行我的誓言。”
抓挠着的爪子消失了,一股灼热的情绪充盈着裴将臣的胸膛。
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能跟在自己身边吗?
还说不是为了男人!
“好吧,好吧,好吧!”这么一点小愿望,满足他就是了。
裴将臣的语气依旧不耐烦,脸色却明显柔和了下来:“你想去就去吧。就是一定要通过训练,别给我丢脸!”
闻书玉松了一口气,霎时喜笑颜开,就像终于得到了玩具的孩子。
“臣少您放心!其实我比过去进步很多了,不会让您失望的!”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开心吗?
裴将臣不屑,胸膛里又生出一种呼啦啦的感觉,像是有一群蝴蝶在扇着翅膀。
这小子,一心只想着离喜欢的人近一点,还根本不知道将来会吃多少苦。
算了!万一这小子扛不过去,自己再替他收拾烂摊子就是。
想到这里,裴将臣不禁抱怨了一句:“你可真黏人!”
咣当——闻书玉的手一抖,两个盘子磕碰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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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书玉的简历递进了武警总队的人事部,很快就过五关斩六将,出现在了支队长的办公桌上。
一同被递交上来的简历有七份,闻书玉的那份放在最上面。
“裴家的。”支队长把闻书玉的简历递给了站在对面的一个教官,“裴将臣的特助。”
“裴家这什么意思?”教官一点儿都不掩饰他的不悦,“我们不光要伺候太子爷,连太子爷的保姆也要伺候?”
教官是苏曼原住民和东欧移民的混血,叫巴图勒,身高一米九,体型如一头站立起来的棕熊,嗓音也像熊,资料文件夹在他的蒲扇大掌里就像一张小扑克牌。
“裴将臣不是表现得挺好的吗?”支队长说,“这个闻书玉,论资质,是远超我们招聘标准的。而且人家也没说是来伺候少爷的,我们没道理拒绝人家。我和你说这个,是希望培训上你能注意一点。就算要把人刷下去,也别做得太难看。”
给后勤文职人员做培训是基地教官们都最讨厌的活儿:教一群零基础的门外汉就够烦的,还不能随便骂,不然就会被投诉到人资部。
任务一下来,大伙儿推三阻四,巴图勒不幸抽中了那一支最短的签。
其实巴图勒对裴将臣没什么意见。
这个裴家太子爷亲切没架子,各方面能力也出色,还总请他们啤酒和烤肉。要不是对方出身实在太不可高攀,巴图勒甚至想把自己的小姨子介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