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111)
“怎么回事,一群懒虫!”毒龙王子身边,它的侍卫立刻赶来斥骂,“连一件小小的轿子都抬不动,养你们何用?”
“太重了!”
“像扛着一座山似的!”
“是啊,真重啊!”
小龙叽叽喳喳,连声抱怨,侍卫疑窦顿生,将巨大的龙目凑近了轿撵的纱帘处。
搞什么名堂……?
毒龙从皮到骨,由血至肉,皆是有毒的,也只有孔雀才能消化得了这样的剧毒。要是在长留处置它们,未免殃及池鱼,祸害了无辜性命,在这里动手就刚刚好了。不过,我要怎么产出点动静呢?
坐在轿子里,巫曦正在苦恼,不料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的指尖快速凝出一枚金箭,故技重施,照着毒龙的眼珠子上就是一箭!
侍卫爆发出惊天惨叫,猛地向后仰倒,掀翻了一大片抬轿的小龙,同时也将轿撵一尾掀翻。
巫曦的身影犹如一小片轻飘飘的羽毛,从翻覆的轿子中转出来,揉在粗糙的岩石地上,狼狈地打了五六个滚,才停下来。
“哎哟喂……”他吃痛地按着屁股,毒龙王子蜷身盘绕,惊骇道:“你!”
它双目一转,就在轿子的残骸里看到了几截断裂的龙筋绳索。
“你还有这等本事!”它不可思议道,继而喷出一口毒雾,腐蚀了巫曦面前的地板,逼得他步步后退,“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烧瞎了它的眼睛?”
巫曦踢开面前腐烂的碎石,信口胡诌道:“黑孔雀给我的法宝,专打龙眼睛,怕不怕?”
毒龙们大吃一惊,纷纷后退,毒龙王子骇然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法宝?!”
“有啊,”巫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可惜,我刚才太害怕,情急之下,已经把它用掉啦。”
听到他这么说,毒龙面上顿时多云转晴,紫色的龙瞳转出喜悦的光彩,看得巫曦更加想笑,哎哟,真是一群无脑的蠢蛋。
“那你还敢猖狂!”毒龙咆哮道,“小小神人,岂非不知真龙的威严!”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没留着后手吧?”巫曦盯着面前的毒龙,“你不会真觉得,光说两句话,就能吓到我吧?”
他的手按在后腰,毒龙王子咧开布满利齿的嘴,十分享受将猎物步步逼入死角的感觉。
“何必逞强,小殿下?”在它身后,数头毒龙亦是狰狞毕露,笑容充满恶意,“你终究只是神人,要如何与我们相抗?要怪,就怪那只该死的扁毛畜生吧!若不是他杀了我的兄长,父王才不会应允把你许配给我的事!”
在群龙的笑声中,它的喉间鼓起,蓄着一股洪水般的毒液:“不过,你身上的孔雀味儿也太浓了,熏得我很不高兴……在嫁给我之前,先好好地洗个澡,怎么样?”
说时迟,那时快,巫曦抽手,便如抽出一把雪亮亮,明晃晃的快刀,蓦然抽出了一面三色错杂,华光辉煌的羽扇!
孔雀的翎羽织成扇面,黑、紫、金相互交叠,扇面上的数十枚灿金色的羽斑,便如数十只杀意妖艳的眼瞳,窥伺着外界的众生。
刹那间,毒龙的尾巴尖都绷直了。
它们浑身上下的鳞片层叠竖起,像熟过了头的松果,在枝头簌簌战栗。毒龙王子的一口毒液噎在嗓子眼儿,直从鼻孔里呛出来,它尖叫道:“孔雀翎!”
“是啊,”巫曦嘿嘿道,“还有三色神光呢。”
他毫不留情地挥扇一压,犹如五岳灭顶,在场的毒龙当即被重压得扁了一层,骨裂鳞爆之声不绝于耳,恰似噼啪炸响的节庆烟花。
唯有最大的毒龙王子还能苦苦支撑,眼中溅出黑色的血泪。
那不是真的在哭,而是眼球都被巨大的压力挤爆了,像两颗薄皮的葡萄般清脆开裂。
“第一,”巫曦说,“‘扁毛畜生’有名字,他叫孔宴秋。”
他缓缓走近,用力捏着掌中的羽扇。
“第二,你的兄长不是被杀了,而是被吃了,这两者的结果殊途同归,但是请你记住其中微妙的区别。”
“第三。”
巫曦站定,仔细端详着它们。
“第三,都说事不过三,见好就收。可第一次,你们抓走无辜的孩子做寿礼,俱时龙王又上门报复,逼得我们不得不离家远走;第二次,你们玷污长留的国土,用计杀了我的亲人,危害我重视之人的安全;第三次,你说,要我许配给你,婚期已定,连聘礼也早就完备……”
他安静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真是对不住了,‘准新郎’。”他着意加重了那个称呼,“可惜我早就跟别人暗通款曲,私定了终身,跟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有缘分啦。你就安心地去吧!”
巫曦敛容收色,扬手挥扇,做出一个“切斩”的动作。
·
“殿下,您……”
“不吃!”
新来的鸟妖侍从悻悻地闭上了嘴,想了下,他终究担心,还是劝道:“这都已经几天了……”
“走开!”
“怎么样,有结果吗?”同伴问。
侍从放下盘子,摇摇头。
“没有,”他叹气,“还是把头蒙在被子里,还是那两句话……”
“走开,不吃?”
“对。”
来往的雀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只忽然迟疑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很奇怪啊?”
“对啊,”另一只困惑地道,“敲了几次门,总感觉声音和语气都差不多呢……”
领头的鸟儿忽然面色一变,叫道:“不好!”
等他们壮起胆子,不管不顾地闯进寝宫,掀开被子一看——
一个和巫曦身形一般大的玩偶缩在里面,张开歪歪扭扭的嘴,赫然便是那两句“不吃”和“走开”。
“完蛋了!”侍从叫苦不迭,“快去上报给尊主,晚去一步,我们也得去悬崖上吊着了!”
与此同时,孔宴秋独坐高天,黯然神伤。
我做错了吗?他自省自问。
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巫曦的斥责,悲伤和眼泪,比刀子割肉伤他更重。他不住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幕,想起巫曦隐没在暗处,却仍然亮如火光,也痛如火光的含泪眼神——倘若他可以下跪,他一定会跪在他的脚边,向他乞求原谅。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就像……就像我辜负了你的心,就像我不是天底下最爱你的人一样!你怎么可以那样看着我?
他把巫曦关在他们昔日的爱巢,便逃一般地离开了那里,像一个慌不择路的胆小鬼,不敢再面对神人的质问和泪水。
下方盘旋着几点禽鸟的身影。
孔宴秋实在懒得去管,如今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可是那些小小的雀鸟冒死冲上高天,大嗓门喊出来的话却是:“小殿下不见了!他、他走了!”
孔宴秋豁然站起,眼中闪动着凄厉的神光,他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殿下走了……”鸟群挤挤挨挨,飘出一些怯怯的杂音,“他,他把一个会说话的玩偶塞在被褥里,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
刹那间,孔宴秋展开风雷双翼,便要直冲长留,在他身后,业摩宫妖鸟惶恐地喊道:“尊主,玉京天阙不日就要开启,那些金曜宫的孔雀也准备动身了,尊主!”
孔宴秋停下脚步,下意识回望玉京天阙的方向。
他说的是真的,天门当真是神祇建立的奇迹,即便相隔万里之距,孔宴秋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万潮齐聚般恢宏壮丽的景象,以及天际飞舞的一线光芒,绚丽无比,掺杂着绿、蓝、白三种灿烂的颜色。
金曜宫的孔雀终于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