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362)
“难吃,给你吃。”殷不寿强硬地说,“吃。”
贺九如:“……”
这家伙不会在里面加了什么毒药吧?
看着被强塞到自己面前的托盘,再看看那张不由分说朝自己压下来,笑容畸恶扭曲的惨白长脸……贺九如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吃,我吃!只要你离我远点,看得我都不饿了。”
他勉强拾起精巧银筷,夹着一根白玉芦笋,放到嘴里嚼嚼。
……奇怪,挺好吃的?
贺九如眼前一亮,他讶异地扒着碗,挨个尝过去。
真的很好吃啊!自打出生,他还没机会吃到这么好的饭菜呢。
米饭清香,菜蔬清甜,鱼肉和羊肉全都又嫩又鲜——这顿饭要放在酒楼里,起码得要三四钱银子吧?
他狼吞虎咽,下箸不停,不消片刻,便将四个盘子一个碗扫荡得干干净净,光洁如新。
“我吃饱啦!”贺九如高兴地说,“谢谢你给我带的饭,好香啊!”
殷不寿:“?”
殷不寿报复失策,它生气了。
可是,看着这个人的笑脸,它的胸口和喉咙又有点痒痒的,很想撕开看看是怎么回事。
它这么想着,就真的这么做了。当着贺九如的面,它先将自己的胸前撕开,掏进去淋漓地摸索了一番,什么都没摸到,再顺着剖上咽喉,爪子锋利,尽情抠挖。
终于,它抠出了一颗圆溜溜的明珠,想来是吞噬长宝仙官时,尚未消化开的琐碎零件。
原来我是因为这个痒的!
找到理由,殷不寿满意了。
它抬眼,望着忽而惊呆了的活人,再想起自己先前打算促成的交易,于是,它把明珠往人眼前一递,说:“这个,给你,你,给我?”
贺九如呆滞道:“啥……”
大哥,你搞啥?这就是邪魔外道的行事方式吗我实在看不懂啊!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给我送了饭,让我吃了饭,结果转眼间就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出掏心掏肺,接着从体内掏出个珠子说这个给你你给我……你在玩什么游戏吗?我可不可以不参与这个游戏啊?
殷不寿解释道:“这个,贵,值钱,交换,你的肉,给我咬一口。”
贺九如愣了半晌,断然道:“不给,不换。”
神经病才会为了个破珠子让你咬一口嘞!当我傻是不是。
殷不寿着急,打算用并不熟练的口才说动人类:“珠子,卖很多钱,你,没有很多钱;我想,你的肉,我没有你的肉,我们,各取所需。”
还用上成语了……贺九如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掏出自己的钱袋,从里头拿出一锭银两:“谁说我没钱的?难道这不是钱吗?我才不给你卖自己的肉呢!”
殷不寿困惑,试图嘲笑:“银子,小,太小,买不了珠子。”
贺九如不屑一顾地道:“好吧,我的银子确实买不了你的明珠,可它却是我一文一文,一钱一钱,一两一两地攒起来的,你知不知道,我要攒到十两,才能打这么一锭雪花银?在我心里,靠脚踏实地,辛辛苦苦得到的钱财,就比你的明珠还要好一百倍。”
殷不寿愣住了。
它仔细观察着人手里的银锭,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明珠,来回探看一番,感觉……好像确实是这样,那锭凝聚着人的汗水,辛劳以及喜爱的银两,确实要比自己手中虚幻飘渺的明珠诱人太多。
人是好东西,他手里的银子也是好东西,这下,殷不寿开始两个一块馋了。
“我,换你的银子,”它说,“珠子给你,银子,我尝尝。”
作者有话说:
殷不寿:*吐出全世界所有的珍宝进行炫耀,试图引起人们的嫉妒,贪欲和丑恶嘴脸**得意地笑*
贺九如:*倒出自己小小钱袋里的小小银两,开始数*一个,两个,两个半……
殷不寿:*看呆了*
还是殷不寿:*眼馋人类的小银子,试图用全世界的珍宝进行交换*
贺九如:*警觉地捂住财产,立刻开始逃跑*
殷不寿:*立刻踩在不知何故出现的滑板上,立刻开始摇摇晃晃的追逐*
第222章 太平仙(十二)
它说得理直气壮,贺九如无语。
“不换,不给你尝。”贺九如道,“但是我吃了你的饭,可以给你钱。”
他心里有十分自我的一杆秤。宝楼园上下都是仙官信徒,追着要他的命,临死前极尽凄惨,他固然唏嘘,却不会为他们感到可惜;而殷不寿身为邪魔,一路跟来,非但不曾害过他,还救了他的命,偶有吓人之举,也被他三两拳打得在地上翻滚……
唉,由此可见,乱世当中,人心和魔心的界限早已模糊,哪里能分辨得清呢?
见它口水滴嗒,馋得实在可怜,贺九如刚刚历经生死劫难,这会儿把身外之物看得并不重,因此翻开钱包,从若干铜板银锭里翻找一阵,好容易挖出两颗来不及去熔成银锭的小银豆子,小心地递给殷不寿。
“喏,”他说,“饭钱。你……拿去尝尝吧。”
殷不寿抓起这两颗小得心酸的银粒,它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选择用表皮融化,而是十分人性化地丢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两下,吃掉了。
它扭合着黑洞般的巨口,层出不穷的锋利尖牙搓动磨合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在回味。
殷不寿咂咂嘴,再咂咂嘴。
——香香的。
确实如此,邪魔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它吃到嘴里的味道,对它而言,人肉很嫩,三仙的肉很松散,长宝的肉比较有嚼劲……仅此而已。可活人给它的两颗小银子,怎么这般酥脆,咬一下就咯嘣咯嘣地溅开,炸得满嘴巴都阵阵发麻?
好香,吃了还想再吃。
贺九如戒备地瞧着这个口水逆流成河的家伙,捂住自己的钱袋。
“不给了!再想吃也没有了。”
殷不寿刚想说什么,窗外天光微熹,遥遥的哭喊声传来,沉眠了一夜,不知外界发生何等巨变的金河城终于苏醒了。
贺九如闭紧嘴唇,在宝楼园最高的位置,他倾听着满城兵荒马乱的动静。长宝尸骨无存,带来的不止是城中央那个缺失的大坑,还带走了不计其数的信徒性命——金河城世代供奉,他们与牠心魂相连,所以全都静悄悄地死在了昨夜。
满街马蹄攒动,兵甲撞响,官兵的喝令混杂在家家户户的凄厉叫嚷里……贺九如爬到窗下,胆战心惊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往下探望。
“怎么办?”他关上窗户,忐忑地回头问,委实造化弄人,如今他能商量的同伴,居然只有这么一个不通人情,没有人性的魔物,“我们还能走出去吗?他们会发现我们吗?”
殷不寿的利齿搓动几下,发出古怪的,深远粘腻的水声,仿佛它的巨口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门户,一条黑暗无光的渊谷。
“能走,不发现。”它说,“发现,吃掉。”
听到它肯定的答复,贺九如并没有安心多少,他长吁短叹一阵,身上实在困乏疲累得受不住,遂倒在床上胡乱睡了一会儿。他睡得不安稳,时眠时醒地捱到夜晚,又爬起来问殷不寿:“我们能走了吗?”
殷不寿回过头,它瞧着这个人,狡猾地问:“走,要报酬。”
贺九如没好气:“给你三个铜板,行了吧!”
殷不寿没吃过铜板,它固执地道:“尝尝,尝尝。”
贺九如:“……”
真是个饿死鬼投胎的。
贺九如掏出一枚铜板,抛给它,邪魔像条饿急的狗,一下咬到嘴里吃了。
不错,虽然没有银子那么酥脆,但是可以嚼成各种形状,也很有趣。
殷不寿吃掉铜钱,满意道:“五个。”
贺九如捋起袖子,讨价还价:“四个,除了你刚刚吃的这个,我再给你三个。”
殷不寿见人捋袖子,担心下一刻拳头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想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