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80)
走出集团大楼,梁辰抬头,天边的乌云如浓烟般席卷而来,酝酿着另一场暴雨。
或是预示着恶劣天气才刚刚开始,远未到能松懈的时候。
半小时后,梁辰和卓翎在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卓翎汇报情况:“我爸刚给梁霄寒打过电话,说想去探望你爷爷,梁霄寒说你爷爷正在重症监护室,不便接待访客。”
梁辰也开始察觉事有蹊跷,毕竟他离开家的时候,爷爷的身体还算硬朗,平时也很注重保养,怎么会突然重病住院?
“陈仅那边呢,联系上了吗?”卓翎问。
梁辰摇头:“还是打不通电话,消息也不回。我刚去过警察局,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
刚发现陈仅失踪时,他阵脚大乱,想也没想就去公司找梁霄寒兴师问罪。好在跑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陈仅确实在梁霄寒那里。
卓翎说已经找人通过手机定位查陈仅的位置,不过成功率不高,梁霄寒既然有心去藏,就不可能让人轻易找到。
“不过据我平日里观察,你叔对陈仅还挺上心,应该不会伤害他。”
梁辰心里清楚梁霄寒还喜欢陈仅,况且就算只是想拿陈仅作为威胁或打击他的工具,也会保证陈仅的安全。
当然也只是最基本的安全而已,想起曾经撞见过梁霄寒意欲强吻陈仅,梁辰就五内如焚,恨不得再闯进公司去把梁霄寒拖出来打一顿。
卓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别着急,你叔反正是个不能人道的,没办法把陈仅怎么样。”
梁辰愣了一下:“什么不能人道?”
“你还不知道吗?”卓翎尴尬地说,“这事我也是前阵子刚听说,还以为你们家里人早都知道呢……”
“什么事?”
卓翎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大概上个月底,我去参加一个party,那个赵不举也是宾客之一。那天他喝多了发酒疯,拉着一个长得挺清秀的服务生意图不轨,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出手相救,赵不举恼羞成怒骂骂咧咧,那个救人的也不惯着,当着好多人的面嘲笑赵不举明明硬不起来,还非要学人家一展雄风。”
梁辰听得直皱眉:“这和梁霄寒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卓翎接着道,“赵不举一听就破防了,说硬不起来怎么了,梁家那个老二不是也不行吗,人家照样养着个漂亮的男情人,照样玩得嗨……他口中的梁家老二,指的就是你叔叔梁霄寒。”
晚七点,医院病房。
梁霄寒进门,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许是听到声音,梁建业艰难地睁开眼睛,起初只看见床边有一道身影,用力眨了下眼睛,视线对焦,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孔。
浑浊的瞳孔里有惊恐流露,梁建业的身体弹动几下,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调动发音器官的肌肉无法正常运作,连吐字都困难。
梁霄寒替他摘掉氧气罩,倾身去听:“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随后面露惋惜地坐回去,“幸好我动作够快,把您送到了这里。您放心,这里除了医生护士没人进得来,没人看见您不能自理的样子,梁家也就不会因此蒙羞。”
说着,梁霄寒笑一声:“您不是最在乎梁家的脸面了吗,要不是我妈当年闹到董事会去,您根本不可能把我认回梁家吧?”
“可惜大哥不中用,斗不过我,要不然您早就找到理由把我踢出家门了。您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做噩梦,梦里的你没有脸,但我知道那是你,你总是和别人一起笑我,骂我是野种,说我上不得台面……可是要不是你管不住自己胯下二两肉,我又怎么会出生?骂来骂去,还不是在骂你自己。”
梁建业瞠目瞪视梁霄寒,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这就生气了?”梁霄寒接着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在被认回梁家前,妈妈每天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和他们上床,家里只有一个房间,我躲在柜子里,从柜门缝里看他们,几乎夜夜如此。有一次,妈妈从缝隙里和我对视,问我好不好看,她骑在男人身上,笑着对我说,‘你就是这么来的’。”
“从那以后,只要看到这种事,想到这种事,我就会生理性的发抖,呕吐……一直到我上中学,同学带我看片,我发现自己对全裸的女人毫无反应,对男人也没有,才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梁霄寒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天真,相信‘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鬼话,我拼命学习,样样争第一,为的就是让妈妈满意,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可惜,你们都太贪心,太自私,一心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地看我一眼,真心地为我考虑。”
“哪怕只有一次。”梁霄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嗓音冷的仿佛结冰,“但凡有一次,我都不会这么恨你。”
临走之前,梁霄寒把氧气罩给梁建业戴好,让他别想逃跑。
“这是我半年前就给你物色好的地方,房间和外面走道24小时监控,门口有专人看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别想进来。”
大约是累了,又或许是知道反抗无用,梁建业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可是耳朵无法关闭,还是能听见声音。
梁霄寒似笑非笑地说:“说起来,我们不愧是父子,连喜好都如出一辙,都想把那朵漂亮的花养在身边,哪怕只能看着,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梁建业眼皮一颤。
梁霄寒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接着道:“可惜,你以后怕是没机会再看到他,只能我来替你悉心照料,细细欣赏了。”
原本梁霄寒心情极好,连接到询问老爷子病情的电话都没有不耐烦,一遍遍地“说明情况”,让大家不要来探视,心意他已经收到。
直到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一辆可疑的车,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车足足跟了他几条街,从繁华的市中心一直跟到人迹罕至的郊区。
梁霄寒指示司机绕行,司机二话不说拐进一条仅够一辆车通行的小路,在里头兜兜转转,再卡黄灯通过一个路口,成功地把后面跟的车甩掉。
因为这个小插曲,梁霄寒比预计晚一些抵达城郊的临山别墅。
此处设施齐全,安静偏僻,非常适合居家生活。更重要的是这处房产不是用他的名字购置,没有人会查到这里。
进屋,按下开关,头顶所有的灯瞬间亮起,色调柔和温馨。
如此像家的一个地方,等待梁霄寒的却不是“欢迎回家”,而是充满怨愤的眼神。
陈仅双手被捆住,声音却沉着冷静:“放我出去。”
梁霄寒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去洗手间。
陈仅点了点头,梁霄寒便蹲下,为他解开绳索。
绳子松开的下一秒,陈仅的拳头便招呼过来。
梁霄寒一把抓住他手腕将他制住,淡声说:“别白费力气。”
刚到这里的时候,陈仅也曾假意服软,却在背后抓起一只马克杯,伺机偷袭。好在来之前梁霄寒骗他喝下的水里掺了药,他使不上力,没有偷袭成功。
这会儿药效尚未完全过去,陈仅的手都在不住地抖,却还是在梁霄寒伸手搀扶时,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陈仅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离我远点。”
梁霄寒的神色一时空茫,似乎没听懂陈仅的话,又好像面对如针扎般突如其来的痛感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这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如常。
毕竟这样嫌恶的眼神他见过成千上万,多一个又有什么大不了。
从洗手间出来,被困一天的陈仅虚弱到水杯都拿不起来。
梁霄寒端起水杯送到他嘴边,强行喂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