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老实但万人迷[快穿](185)
“你才变成疯子!”夜无咎火冒三丈蹦起来大骂,骂完才回过神,皱紧了眉,“什么天道?”
他愣了愣,倏地回头看宋汝瓷,错愕定住。
那双眼里流转的星轨万千,竟远比头顶夜穹更深邃浩渺,点点碎星明了又灭,吸着人心神浸入其中,只想着溺入这片天河水里,再不问身外任何事情。
夜无咎后知后觉,到这时才察觉前后心一片冷飕飕冰凉。
商云深正俯身替宋汝瓷把脉。
宋汝瓷静静坐着,头颈睫毛俱都微垂,一只手被商云深托着,另外半边胳膊被宋厌用力抱在怀里。长高了不少的幼童看着沉稳了不少,内里性子其实还没变,脸色煞白,紧紧贴着宋汝瓷的胸口。
若是在往常,宋厌这样恐惧不安,宋汝瓷早就要放下手里的事,弯起眼睛、温声安抚这孩子。
但眼前的雪影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从尘世中剥离。
“这是怎么回事?!”夜无咎攥住商云深的胳膊,他看不透这云游药郎的底细,但傻子也知道,这人绝对深不可测,“仙、宋家主他怎么了?”
商云深抬头,看了看这位养尊处优不知世事的夜少主,一时居然有些唏嘘慨叹:“你和他说的,褚宴不回来了?”
夜无咎有些慌了:“我就是说说!”
他只是想劝宋雪襟不要总等着褚宴,也去栖霞山庄看看——难道是这话害了宋雪襟?!
早知道他不说不就是了!夜无咎暗骂自己这张破嘴,急得团团转,想要弥补道歉,却被商云深一道仙力拘过去:“接着说,多说。”
夜少主瞪圆了眼睛。
这还怎么多说?
他也就打听着了这几句!还只是些以讹传讹的风言风语,多半都是假的。
商云深当然知道是假的,以仙力传音,特地补充:“细说升官发财、忘恩负义、不回来了。”
夜无咎:“……”
仙子真的不会从此再不卖他半根糖葫芦吗??
这种忧虑只是冒出一瞬,还是眼下救人要紧。夜无咎只是愣了一瞬,也回过神,意识到商云深是要他说些什么,唤醒宋雪襟的心神。
夜无咎他爹当初练功走火入魔,昏迷不醒,也是这么被夜少主一张嘴气活的。
夜无咎咬了咬牙,横了横心,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胡编:“他,他当了宰相,大将军,还被封了王。”
夜无咎:“他横征暴敛、滥杀无辜,白骨露於野,万里无鸡鸣。”
夜无咎:“他挖小孩的心炼丹。”
夜无咎:“他杀人不洗手。”
玉像似的人影有了动静。
宋汝瓷的睫毛动了动,很微弱,仿佛这一点反应就耗去极多心力,但还看得出是在蹙眉。
夜无咎经常惹仙子不高兴,一眼就看出,宋汝瓷的神情并不是信了谣言、对褚宴不满,而是对这些胡说八道不悦。
这就说明心神尚存,并没完全逸散进这古怪药郎说的什么“天道”。
夜无咎喜了喜,知道这是有用了,继续趁机乱踩:“他还取了一百八十个小老婆!”
夜无咎自小在血盟长大,对世俗朝廷所知甚少,看过的那几出戏绞尽脑汁,全编进去了:“皇上老儿把公主许给他,他答应了,当了驸马,始乱终弃,派人来暗杀糟糠之妻……”
这下连宋厌也狠狠瞪他。
这能怪他么?!夜无咎瞪回去,还没编够,商云深已经满意,拂了拂袖子。
一片白花花的药粉弥漫。
像商云深这种懒得动用仙力、动不动就用蒙汗药放倒人的散仙相当罕见。
夜无咎身上那些珍贵护身法宝,硬是一个都没用上,迷迷糊糊倒头就睡,转眼鼾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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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云深将宋汝瓷带回了小院。
托夜无咎那张嘴的福,宋汝瓷被气醒了片刻,及时喝下了一副重药。
再配上药谷那要命的九劫回魂针,逆转血脉硬搏天命,忙碌一夜,至少将玉化趋势封在了腰部之下。
月落日出,天色破晓。
情形终于稍微稳定。
商云深的仙力也耗去大半,松了口气,满头大汗将剩余银针一扔:“好了,雪襟星官,你别不说话,我分不清你和玉像。”
即使是商云深,也不得不承认,宋雪襟这副样貌生得叫人根本挪不开眼。若是垂首低眉,变成个玉像高坐莲台,就会明白那纣王干嘛想不开乱题诗。
他说完,静坐出神的人有了反应,宋汝瓷抬起目光,轻抿了下淡色的唇角。
他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宋厌忙了一宿,蜷在椅子里睡着了,身上盖着宋汝瓷的衣裳,被轻轻抚着头颈。
宋厌脸上的泪痕被擦拭干净,力道细致柔和,极为耐心,在梦里依旧抽噎的孩子往他身旁靠,紧闭着眼睛,抱住那只手不放。
宋汝瓷露出些无奈却温和的纵容,由他这样抱着。
“多谢仙长。”宋汝瓷抬手,掌心多出一枚玉牌,“这是家主令,今后——”
“先不说这个。”
商云深却没接那块令牌:“你觉得怎么样?”
宋汝瓷坐得端正,膝上盖了条毯子,看不出太多异样。
他轻按了按毯下双腿,掌心摸到冷硬,神情却依旧平静柔和:“不要紧。”
已经比预料的好上太多,他本以为这次再难逆转,如今只是废了两条腿,身上却不碍什么事,甚至比前段时间还灵活了些。
“舍去双腿叫星力侵蚀,唬弄唬弄天道罢了,也不知道能骗多久。”
商云深说:“能撑一天是一天,对了,今日天衍宗开山门,你真舍得让我把宋厌带走?”
听见这句话,宋汝瓷的睫毛也轻轻颤了下,垂眸看蜷缩的孩子,摸了摸那两个红绳绑成的小髻。
宋厌的反应这么大,一半是因为昨夜情形凶险,一半是因为不想上学……不想去天衍宗。
宋厌怕自己走了,没人帮家里干活,没人能随时陪伴照顾宋汝瓷。
天衍宗自然是不准弟子办走读的。
但这是条正路,宋厌不能只是跟个半吊子散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乱修行,宋氏族人也困在弱水河谷,等宋厌学成回去,解放族中老少。
半吊子散仙本人:“……”
“有劳仙长。”宋汝瓷轻轻笑了下,他的笑很淡,几乎不达眼底,只是浮光掠影,却依旧很柔和动人。
商云深看得暗自叹息,怪不得夜少主被迷到神魂颠倒,今日一大早就又急燎燎跑来探望仙子,裴照被硬拽来做陪客,也心神不宁、支支吾吾,满心都是宋家主怎么忽然病了,连变成药郎的师叔都没认出。
如今宋汝瓷坐在窗前桌边。
脊背很笔挺,仍旧像是霜下竹枝,睫毛垂着,那一点眼中的笑意没有足以持续的缘由,很快就变淡。
他一手被宋厌抱着,空置的右手搭在桌上,指尖染了些许墨色,桌上是散落的星图。
商云深看着那些被描摹不知多少次的星轨:“你应当知道,你不该再碰这个了罢?”
动用星力引来天道,弊端是身体会被星霜侵蚀,逐渐玉化,变成献与星辰的祭品。
窥天机的麻烦就简单得多了。
——损耗阳寿。
如果不是褚宴留下的那些丹药,宋汝瓷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至于这几百张废纸,也都没能推出那个想要的答案。
“他能不能掀了九霄天,下来找你,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商云深说:“他去揍我师兄,抢来丹药给你,是想养护你的心脉,让你把身子调理好些,不是让你推演星图的。”
这话商云深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劝,但这一次宋汝瓷的反应不同,那种不祥的念头又冒出来。
商云深皱起眉。
宋汝瓷抬头,他的神情依旧很温和镇定,轻轻眨了下眼睛,缓声问:“谁?”
……商云深胸口跟着这一个字陡然沉了沉。
他细看宋汝瓷的神情,是真的全然陌生、毫无印象,喉头没来由发苦,几乎是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把一摞写满了字迹的纸递过去:“你们……观星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