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122)
白翎也磨蹭到桌边坐着,不过没取下幕篱,念叨着前世的典故。
裴响听得专注,道:“虞渊的塔楼上亦有烽烟。”
“对。昏君的诸侯王——就是他的小弟们,看见烽火全跑来了,结果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气得半死。昏君快亡国了,但他高兴得很,因为他的爱妃瞧见诸侯们兵荒马乱的样子,终于被逗笑了一下。”
新茶被推到面前,白翎拢着茶杯暖手。
他郑重地说:“我现在好像那个昏君。”
裴响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问:“我像你的爱妃吗?”
白翎:“……”
白翎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大概是吧。反正,刚才看见阿响笑,我觉得总是因为你发疯都不算什么了。阿响,我希望……希望你以后每天都和今天一样开心。”
“可是我不像典故中的妃子。”裴响也和他一样拢着杯盏,停顿片刻,才道,“她不爱昏君。”
白翎:“………………”
狂跳了许久的心脏又猛地鼓动,白翎倒吸一口气,忙别开脸。
恰在此刻,檐下的雨铃转了。风铃因风而响,雨铃自然由雨而动,远处的天幕变得模糊,很快蔓延而来,一场秋雨无声无息地浸润了天地。
全性塔外,在晴天隐匿的灵符,于此刻亮起,勾连成环绕塔身的法阵。雨幕被隔绝了,只闻潇潇夜雨洒山河,一时间融化了风声。
白翎抿一抿嘴,又张了张口,良久才道:“真的吗?那确实……不完全一样。”
他装模作样地挑起垂纱一侧,端茶来喝。茶水温度正好,冲散了秋夜的凉意。白翎自知不能这样下去了,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仿佛要让人无休止地沉溺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被贾济堵住,到底是为什么?”
裴响说:“我以弓箭向沉音剑冢,射去了上百封请帖。”
白翎愣了一下,问:“什么请帖?”
“你与诸葛师兄婚典的请帖。请的客,是沉音魔尊。落的款,是他濯缨真人,贾济。”
白翎好笑道:“这是为什么!”
“很低劣的栽赃嫁祸。但是无妨,消息递出去即可。沉音魔尊必然有他的眼线,早知了此事,凭之前宿仇,他若有一丝机会,都不会放任诸葛师兄安然大喜。”
裴响淡淡说道,“此事真正的关窍在于落款,也就是贾济。”
白翎过热的脑子迅速恢复了灵光,说:“我明白了,你要借刀杀人,让沉音魔尊来大闹婚典,干掉贾济?贾济坚信他是展月老祖的门外之徒、不二传人,如果他能接下魔尊一招,就更加应验了老祖的事迹……他会中招吗!不,他们俩,他俩都会中招吗?”
“他时常在虞渊追杀我,以前任他切磋,今日我却一再闪避。他见我往魔域射箭,认定我包藏祸心,势要抓我现形。所以,他命令修为较低的侍从不许跟随,以免被我察觉,而后独自追来。至此,先让他去掉了人证。”
裴响道,“当他发现我射出的是婚典请帖,便先入为主地逼问我,是不是要引魔尊来过招,仿效师祖当年行径。其实,是他本人有类似想法,故而以此猜忌我。我并不答言,让他自认为猜得正确。而后,他不断顾左右而言他,试图撬出我更多的计划。我与之僵持,拖到曲映请来救兵。”
白翎心念电转。怪不得贾济一反常态,发动了他的法宝“群锋阵图”,原来他以为撞破了裴响的大计啊。
然而事实情况是,裴响完全利用了贾济对老祖病态的崇拜心理,为他策划了一条自取灭亡之道——沉音魔尊曾经以一敌三,力战偃鸣道君、诸葛悟、林暗三人,贾济一个元婴后期修士,修为堪比诸葛悟一人,哪里能接住魔尊的攻击?
但白翎转眼提出了更多疑问:“魔尊要是能来,肯定会把婚典搅得天翻地覆。可他恨的是师兄,会给贾济接招的机会吗?应该直奔师兄而去了吧。”
“贾济一旦中计,必然穷尽一切办法,与魔尊对敌。届时,师兄你便能欣赏,‘濯缨真人高风亮节,为新婚仙友抵御魔尊’的英姿了。”
裴响面无表情地说着,像在讲冷笑话。
白翎乐出了声,紧接着又问:“好吧,我等着看好戏。那该说说魔尊了,你怎能确保他进霁青道场?”
多年前广寒道君的婚礼被魔修染就血色,但那时候的护山大阵尚未完善,近年来,再未有魔修上山的传闻了。
裴响轻声说:“不必我确保魔尊进霁青道场,自有旁人代劳。师兄,你认为太徵一脉的二代弟子,贾济那位师伯,何故每日守在塔楼,观望他的所作所为?换而言之,贾济已半步化神,又为何像诸多金丹至元婴的弟子一样,在虞渊苦修?”
他顿了顿,道:“诸葛师兄因进境一事,延请各位道君,共商宏图。贾济距离化神期亦只差临门一脚,想必急于求成。太徵一脉,或许已无计可施,所以不得不让他在虞渊除魔,追寻那让他进境的一击。”
裴响端起茶杯,润了润喉。
白翎的双眼越来越亮,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想法,不禁面露微笑,注视着不知算变好还是变坏、但让他十分心喜的师弟。
裴响迎着他不加掩饰的目光,似不想让师兄觉得自己太工于心计,淡然地说:“我们修《太上迢迢密文》的修士,就是这样的。师兄,你不修此道,所以不太了解。”
“这有什么。”白翎双眼微弯,重又撩起白纱,望着他笑道,“我可以慢慢了解,不是吗?”
第92章 九十二、认主
白翎习惯性地安抚师弟,话说完后,却觉着有些肉麻,“唰”地把白纱放下,再度端起茶杯来掩饰。
他佯装镇定地说:“果然,还是同道了解同道嘛。我想不出办法,你一想就有了,阿响真聪明。”
裴响亦转了转茶杯,道:“师兄知道我的规划后,即刻提出诸般疑虑,心思缜密,我所不及。”
“好啦好啦,这次确实是你厉害……我也查到了一些东西,轮到我说了。”
白翎担心自己消极比赛被拆穿,轻咳一声,把近日查得的讯息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提及问鼎、广寒、诸葛悟三人亦是同道,裴响眉峰微蹙。待白翎全部讲完,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裴响缓缓道:“让师兄进入藏书阁三层,必然是神教的高位者所为。”
“是啊。我们展月一脉属于旧派,他们有事的话可以光明正大讲。像这样偷偷摸摸向我泄露消息的,只可能是新派。我很奇怪,他们帮我干嘛?看完那些记录,我归纳出来的重点就是,修《玉壶冰心箴言》进化神期的第一步是死道侣。新派在提醒我逃跑?他们没这么好心吧。”
白翎摸着下巴哼道,“他们的真正意图,肯定是阻止师兄大婚,所以才让我知道当他的道侣死路一条。等我跑路,师兄要跟我结侣的消息早放出去了,他又不能临时拉别人结侣。那他就进境不成了!新派和太徵一脉是一条贼船上的,他们扶持贾济。”
白翎右手握拳,拍在左掌心,双目一亮,感觉捋清了思路。
裴响则沉思道:“既然新派可以更改令牌的权柄,是否也可以瞒天过海,改写三层的卷宗?师兄,你读到的讯息,不可尽信。”
“也是……”白翎泄了气,不过转眼又支棱起来,继续两眼放光地说,“你还记得碧落幡里的三个冤魂吗?两男一女,会不会正是问鼎的道侣、师弟、师尊?”
裴响点点头,白翎立即把披风解下,扒拉出三缕白影那一面。多日不见,他们的位置分毫没动,白翎解开对器灵的束缚咒,放他显形。
从头绿到脚的男孩立即冒了出来,扮着鬼脸直扑白翎。
白翎知道他不是实体,也对他的怨念早有预料,并未被吓到,反将他定在半空,笑吟吟地问:“这些天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