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250)
炉子见状急了,也“砰”地现了形,是个穿花瓣儿襦裙的小姑娘,生气地叫道:“我辛辛苦苦炼的符,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命线席卷,益善盂急得直挠头。虽然灵体不会被实物所伤,他没什么好怕的,但其他往下掉的同伴还没醒呢!
益善盂对着落下的法器们张嘴:“噗噗噗噗噗——”
强化灵符如蝗虫般飞出,倾泻在坠落的法器上。终于,大家都被唤醒了。宝光外泄,白翎注意到,有不少符融入了被禁锢在地面的碧落幡。
幡面闪过一抹幽光,白翎立即放出了一缕灵识,隔空轻唤:“醒醒!”
其他法器先化为了器灵。
空中响起接连不断的砰砰声,瑶池鼎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知书达礼的少年管家,广袖一挥,把源源不断的命线收入袖口。
观火宝钿则是位火眼金睛的仕女,环顾左石,飞至驾鹤道君身前,敛衽行礼。
她很快又变回了朱红的花钿,贴在驾鹤额心。驾鹤眼前的白绸粼粼融化,令她得以视物。
驾鹤扬鞭向是非挥去:“老贼受死!”
是非情急之下,抄起方圆弈台格挡。方圆弈台却知没有玄天炉的增益,接此击必碎无疑。
棋盘在是非手里坏了太多次,实在忍无可忍,化成了器灵。
霎时间,驾鹤的雷鞭结结实实抽在了是非身上。她运了十成十的力,且有观火宝钿加持,威势撼天动地。
是非口中鲜血狂喷,满天的命线齐齐断灭!
益善盂扒在白翎肩头,缩成了一个肚子圆滚滚的不倒翁。
他一边嚼嚼嚼一边说:“我还有符没吐完,你要不?”
白翎冲倒地的是非一场下巴,道:“都给他。”
“好吧!”益善盂听话行事,将最后的符篆尽数喷出。
玄天炉急得乱转,可她百年如一日的“忠诚却不大聪明”,眼看是非伏地不起,居然也对他吐起了符篆:“好东西,都给你——”
众目睽睽之下,是非被蜂群般的灵符团团围住,修为急速攀升。
他缓缓离地,飘在半空,这一次,终于被推上了身躯无法承受的境界。
人们亲眼目睹,符群越缩越小。其缝隙中,伸出一只稚童的手,向天空摇摆。
他像溺水了一样,努力地往上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一个老叟飘着小碎步,来到白翎身侧。
是两不疑的器灵,作为太徵的本命法器,静静望着故人落得应有的下场。
灵符四散,一个小孩掉下来。
他仍在缩小,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白翎纵身上前接住他,没让他在心爱的玉板上摔成泥。
是非天灵盖放光,阵阵闪烁着。
他完全是孩童的面庞了,神色却如痴如醉,好像老人回光返照,极力留恋着世间的一切。
陨落已成定局,而他再未挣扎,耗尽最后的每个须臾,向上天求索。
泪水从他眼角滑下,男孩忽然满面悲哀,似因目睹的未来饱经风霜,也仿佛洞明了过去。
白翎把他平放在玉板上,望着他头部的光明渐趋微弱,不知是非在生命的末尾时刻,是否印证了关于老祖的真相。
垂死的是非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说:“原来如此……费尽心思窥视天命的人,终将被天命玩弄!白翎……白翎!”
他颤抖着伸手,想让白翎靠近。
雷声阵阵,电光隐隐。
白翎无声地吐息一次,道:“你还想说什么?”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是非抬起的手掉下去,砸在玉板上。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玉板上的是非道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死婴。
白翎沉默,不明白这个普天之下最能勘破宿命之辈,遗言何解。
按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非一定要他听的话,是什么意思?
日落星移,双月悬天。
难道太阳被射落之后,天上会有两个月亮?
白翎立即想到了展月和斩月。他甚至从“星”字想到了自己,毕竟他道号叫“见星”。
但这样说的话,“日”又是谁?难道……是道号“还阳”的师弟吗?
两不疑的器灵飘过来,面色凝重地蹲在是非身边。
白翎正欲飞身离去,到塔顶解救裴响,却被器灵唤住。
两不疑道:“见星真人,是非的身上……有我熟悉的东西。你帮我掀开他看看。”
“啊?”
白翎用剑尖一拨,让是非翻了个身。松垮的太极马褂像是襁褓,把泛青的婴儿裹在当中。
两不疑挥动灵气,吹拂着他,直到把婴儿脑后的绒发吹开,露出一个黑痣。
说是痣,显得有些大了。
白翎又望了塔顶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稍等。”
老叟以手覆在死婴颈后的黑痣上,少顷,一物从血肉深处剥离,落进了他的掌心。
竟然是一根契进骨头的长钉,灵台枷!
白翎意识到了此事暗藏玄机,屈膝半跪,道:“他身体里怎么埋着这个?他……我知道了。”
联系起以前的疑惑之处,白翎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翻出了是非的芥子袋,用力攥碎,想找到更多证据。没想到,这个执掌道场与神教近千年的人,随身之物寥寥无几。
两个海螺掉出来,其中一个不知为何摔碎了,又被仔细黏好。另一个倒是崭新,挂着手工的小叶子吊坠。
还有一物,挂着木刻的小月亮。白翎将其抓起,果不其然,此乃是非曾用于追随斩月脚步的罗盘。
罗盘不曾损坏,指针仍在转动。
可是,指针一直在转,片刻不停。
白翎皱眉道:“是老祖藏起来了,所以指针一直转么?不对,藏起来的是活石人啊……”
“恐怕从忘川渡劫之后,指针就不曾停过,因为真正的斩月仙师,已经葬身于霁青河中了。但,是非判断不了。他就算看着一直转动的指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两不疑负手而立,叹道:“当年被颠倒心神的,是他。”
白翎目光下移,落在是非的尸首上。
他对旧事的认知,全部源于太徵的回忆,可是太徵的记忆一定对吗?全都对吗?
因为展月淹了旧河郡,且身上有诸多钉孔,所以太徵在极度的悲恸之下,认定他是被颠倒了善恶爱恨的那个。
但现在想来,展月的钉孔是被两大叶家禁锢所致。
是非本想告诉太徵,自己中了叶忘家的绝招,欲向她求救——没想到此招无解,太徵在癫狂之下决定大义灭亲,永绝后患,对他痛下杀手。
于是,未出口的真相永远没能出口了。
三圣决裂,是非也明白自己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从那之后,他选择了绝对地信任、听命于展月,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唯有此人绝对正确,永远正确。
可惜他同样判断不了,斩月到底还是不是斩月了。
一道惊雷劈裂天幕,直击塔尖。
眼前的景象与千年前重叠,依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塔顶有人渡劫。
教徒和修士们见证是非陨落,人心涣散。灵气不再凝聚,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在罗盘的表面绽开。
白翎放下此物,将它和一好一坏、两个海螺搁在一起,都置于是非身边。
青年回身对驾鹤道君说:“前辈,你们都自由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驾鹤道:“说!”
“外面这个鬼样子,还有很多人在路上。可不可以拜托你去接他们?修真界最后的人,都在往道场赶。”白翎说。
驾鹤怒道:“他们是凡人,跑来道场找死吗?不好端端地待着干什么!太阳都被射掉了,他们怎么活?”
白翎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驾鹤骤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