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165)
“旧河郡。新河郡忘记了一切,只剩灵台枷,可是旧河郡记得。你们要找钥匙,就要先找到旧河郡的遗址——”
太徵道君未能说罢,心境突然一颤。
白翎来不及答话,便被凌空抛起。神魂偏移,猛地惊醒了他。
睁开眼的刹那,他与远处的裴响对视。
他们都醒了,旁边的搜魂师挤成一团。人们指着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道道人影,呼唤着太徵道君救命。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太徵
“醒醒啊仙长——出大事啦!”
白翎的脑子尚未转过来,一阵高亢的叫声便扎进耳朵,刺得他皱眉。
叶家家主在他面前挥手,见白翎回神,喊道:“醒了醒了!”
白翎扶额道:“这是……”
被打断观心的晕眩散去,视野恢复清明,但仍是暗的。他们在心境里待太久,出来已到了黄昏时分。
此时的叶府上空,晚霞铺满天宇。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而在漫天的浓墨重彩间,竖着一条条更深、更艳的影子。
数千名拜日神教教徒浮现于空,人人赭衣,冠袍如血,胸前绣着绲金边红日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除他们以外,另有几方阵营,同样穿着自家派系的统一道服,远望去块垒分明。白翎初到叶府时,还觉着前庭空旷,此刻被团团围困,倒显得天上拥挤了。
他双目稍虚,心知这些“天兵天将”,全部是神教旧派的势力。从理性判断,白翎明白他们此行前来,多半是为了太徵道君。身为展月一脉弟子,坐山观虎斗就好。
但不知为何,白翎心生不安。从感性来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和裴响也要遭殃。
一驾仪仗居高临下,当中而出。玉板横陈,香炉四镇,烟云缭绕。
熟悉的少年身形趺坐在云气间,依旧是雪白长褂太极图,脑后结辫玛瑙珠。夕光下,此人戴着的叆叇镜片寒芒潋滟,挡住了他的眼神,但挡不住他上扬的嘴角。
白翎与裴响并肩而立,一同看向是非道君。不过,一柄柳木法杖拨开他俩,太徵道君从中走过,与是非道君对峙。
在三人擦肩的刹那,白翎和裴响皆听见她的传音:“此间难以善了。你二人见机行事,一定要赶在是非之前,夺得识海钥!”
所谓识海、灵台、心境,其实都是修士的内心世界。白翎一扬眉,意识到此物便是解除灵台枷的另一件法宝。
可是,一定要赶在是非道君之前?什么意思,难道那厮为了不让裴响恢复记忆,专门抢东西来的???
此情此景,已经没空纠结太徵道君的目的和条件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没有直接交恶过的她,白翎更想把天上飞的死老头拖下来,给他打一身钉子。
是非道君把玉板降下数丈,与太徵道君平视。
两位尊者会面,磅礴的威压同时释出,狂风大作。
白翎的《喜乐诸天奇经》自动恢复作用,替他抗下了道君的气势。他还顺手捏了个诀,护住瑟瑟发抖的搜魂师们。
白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发现被围得水泄不通。在场的除了旧派教徒、是非一脉,还有好几派的弟子,比如伏念、悬壶、问镜等等。
伏念一脉前来围剿,并不奇怪。广寒道君曾是他家掌门,在白翎大婚当夜,死在献舍给妖王与怨灵的裴响手上。
不过,是非道君扶持展月一脉,应该被伏念一脉敌视才对。他们听命助阵,定是因是非道君把裴响归为弃子了——他用这个刺杀老祖的逆徒性命作筹码,换取了伏念一脉效力。
如此一来,今天涉险的绝不止太徵道君一个。白翎不祥的预感得到了印证,他又把目光投在悬壶和问镜两脉上。
悬壶可以理解,他家和新派的蓬莱、中立的岐黄并称三大医修世家,一直是神教旧派的后勤势力。
可是,问镜一脉也到场了。他家居然明牌站队,彻底与太徵道君撕破脸。
白翎一眼认出了领队的二人,左侧的男子面容秀丽,一袭染墨白衣、朱红配饰,头戴羽冠,长发点缀鹤翎,显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偃鸣道君。
在他身旁,则是一个怒目横眉的中年女修。不是她有多么生气,而是生来长着一张生气的脸。
此人更是老相识:和白翎裴响在魔域同行过一段的连珠真人。
白翎看向他们身后,并无傻大个的身影。以前跟着姑姑寸步不离的力士,记得名叫阿纲的,现在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再看其余弟子,男女老少不一,如无意外,都是白翎百年前拜访萧缘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
若想突破重围,要么闯问镜一脉,赌连珠真人顾念旧情;要么闯悬壶一脉,赌他家没有唐棠那样武德充沛的医修。
白翎分析完了场上局势,只能说尚未发现生门,无一不是死路。
他干脆先抱臂看戏,听听二圣相见,有无八卦猛料。不过,他往旁边一瞥,见裴响俯视着掌心。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灰雾,在他手里聚了散、散了聚,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音。
可惜眼下不是讲小话的好机会。
白翎歪了歪脑袋,没来得及发问,听见是非道君感慨道:“多年不见,不料你我重逢,竟在故乡啊。”
太徵道君说:“不料?背地里算卦算得抓耳挠腮吧,是非。”
“……”是非道君维持着春风得意的笑容,道,“冤枉,实在冤枉。我还真没算你——旧友重逢,乃是意外之喜。”
他说罢突然变色,手拍玉板,直指裴响:“大胆狂徒,尔负戴罪之身,焉敢来求识海钥!可是存了不服刑罚的忤逆之心?”
众目睽睽,上千道视线齐聚于裴响身上。他却恍若未闻,潜心感应着指间的灰雾,直到白翎轻轻碰他:“阿响?”
不回话定会被扣不敬师长的帽子,到时候有理也成无理了。
但是,谁爱敬是非谁敬,白翎扬声说:“道君您的意思是,为了捉拿一个严格履行规章制度、跟着我这雇主来办事的笑忘门门客,要这样大动干戈,请来好几脉的仙友围困追杀?知道的说您是抓个晚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集结多方之力、铲除某位道君呢!哈哈哈哈!”
他嗓音清亮,笑声更是穿越云霄,回响在众人耳边。而且白翎话里有话,故意把是非道君架起来烤,太徵道君闻言,虽目不斜视,但也勾起了一分冷笑。
她道:“别扯幌子了,是非。要杀要剐,看你能耐如何!”
双方既已心照不宣,开战只在瞬息之间!太徵道君话音刚落,两边人同时出手。
是非道君的玉板高悬,喝令座下:“乱党逆贼,尽数伏诛。然罪魁祸首,是为太徵,今日请诸君勠力,将其镇杀在此!”
他口中的“乱党”,专指新派。白翎暗道不好:在太徵道君来传授他们搜魂术期间,是非道君亦抓住这一机会,对新派发难了。
道场势力倾轧,太徵道君却未得到丝毫风声。由此可见,是非道君伺机已久,新派恐怕真的已凶多吉少。
一时间,太徵道君眸光微动,神色未变,然杀心暴起。
她斥道:“走!”
法杖点地,柳树生根发芽、见风就长,霎那种满了霁青河岸!无数根柳条捆住白翎裴响、还有一干搜魂师们,飞速传递往岸边。
白翎无从反抗,只能回望一眼。
两列仙班如潮水分流,追袭而来。但在叶府的前庭里,凭空升起了一座山岳——那是太徵道君的分神,浩瀚古意奔向八方,把满天红衣冲得猎猎作响。
山峦犹具人形,正是太徵道君的真容。并非妙龄女子,而是一位老人,毫无腐朽之气,唯有不尽的巍峨静默之意,令万籁失声。她似站在岁月的高处,俯瞰一众蝼蚁,而后弥山亘野的柳树迅猛生长,形成了观音千手!
每一只手心,皆睁开一只眼睛,如同搜魂时,被剖开的柳叶。柳条又从中生出,不断不绝,生生不息,握在千手掌中,仿若长鞭。
修士们各亮兵刃,仰望着轰隆巨物。
偃鸣道君首当其冲,亦幻化分神,显出一只仙鹤,围绕高山盘旋。仙鹤展翅,遮天蔽日,霞光黯淡,恰逢一点残阳欲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