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235)
是非被踩中死穴,志在必得的笑脸顿时扭曲。他装不下去仙风道骨人上人了,流露出千年以前才有的、白翎与裴响见证过的市侩气。
那种浸淫市井、摸爬滚打的神情,本该和他如今的身份形象违和,却好像撕破了他的假面,终于显出真实。
是非对贾济破口大骂:“无知庶子,你什么货色!竟敢对老夫喷粪?我是老祖座下逆贼——我是逆贼?哈哈!你个赝品,赭衣金冠的赝品!你还不知道吧,这身装束老祖压根儿没穿过,只有我以前代他出面的时候穿!哈哈哈哈——”
贾济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喝道:“放屁!”
半空中的顾怜说:“本尊作证,这一点真没骗你。死……我师尊从没穿过金冠赭衣!”
贾济怒吼:“你也放屁!!!”
顾怜从未被人这般言语羞辱过,勃然色变,闪身斩他,却被诸葛悟的血剑架住。
诸葛悟道:“师尊,莫要添乱了。阿翎和小裴那边——”
在是非的号令下,乌泱泱的魔物掉头扑向裴响,一层层互相堆叠,几乎失去了神智。它们不再是黑色的潮水,而是涌动的高山,灭顶而来。
白翎快速道:“好一场狗咬狗,酣畅淋漓,精彩精彩!”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师兄。”裴响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道,“狗咬狗?”
“贾济和是非呗,祝他们百年好合!难道你以为我把师尊算进去啦?”白翎控制铃舌发出轻吟,指挥道,“不让我们靠近地核,肯定是阴阳契在那边!阿响,我们走!”
利爪破空而来,被数根银丝切成碎块。
魔血喷发,裴响移形换影,滴血未沾。不过魔物防着他遁走,连空中也禁制重重,将四面八方的路都堵死了,眼看要形成一座肉身堡垒,密匝匝的魔物把一人一铃困在其中。
衣眠举刀又放下,不确定自己一刀下去,里面那剑修顶不顶得住。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起百年前进攻折雨洞天,就是被这小子召集万剑,挡下了一击。
衣眠立即不客气了,高高扬起魔刀。
不料一缕声音传入他耳中,裴响冷淡说道:“借剑冢残兵一用。”
他打算用遍野林立的刀剑,解决越围越紧、试图结阵的群魔。
衣眠喝道:“不可!那些兵器维持着地表稳固,你要是突然抽动,地全塌了怎么办?你会毁了整片沉音剑冢!”
裴响短暂地安静了一霎。
衣眠顿感毛骨悚然——这厮明明没有说话,他却从其沉默之中,读出了某种回应:“还有这种好事?”
幸亏裴响的理智不曾泯灭,他冷冷道:“行。那借你的王殿一用。”
衣眠:“?”
白翎以灵力化盾,形成圆形结界,抵御着上下左右的进攻。
他毕竟是个铃铛,没有人体,渐感吃力:“阿响,你的意思是……”
衣眠的王座之下,凝结着万钧铁石!
穹顶轻颤,魔物们停下了攻势,一个个仰望上方。
它们听从是非的号令没错,但那是为了赢得更美好的明天,而不是被活埋在这地心深处。
突然,从原本的无数坑洞里,黑雾喷涌而出。细看之下,那不是黑雾,而是磅礴的铁砂,从铁石融化分离而成,窸窸窣窣地渗透大地,应召而来。
在血河和灵泉之间,混入了第三种“水流”。
黑砂与银丝交织,似游龙漫卷,也似根系蔓延,强行开拓出了通道。魔物一个个深陷其中,在碰到的刹那便呜呼哀哉,因为铁砂和渗透大地一样,渗透了它们的躯体。
一条大道呈现在眼前,裴响周身的灵光大盛。因发带被白翎抽去,他满头黑发披散。
黑衣黑发,开路分海,且两手空空,虚悬于身前……
白翎欣喜道:“阿响好像一个灭世大魔头。”
裴响:“……嗯?”
不待他们多说,铃铛传来的另一个声音。顾怜松了一大口气,催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别废话了,快去拿阴阳契!”
不消他说,白翎已经率先滚出,赶往地核。
离得越近,白翎越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眼前的光明与黑暗,皆是虚无。
而他感到暖融融的,轻松又惬意。好像他本就属于这里,终于回到了这里。
第178章 一百七十八、夺契
铁砂与银线清出的坦途上,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是非见魔族靠不住,终于亲自出马,拦在了白翎和裴响面前。
极速滚动的银铃戛然停止,白翎适应了这一“身躯”后,已经能调度灵力,稳稳地悬浮在空了。
他好奇地说:“神棍小子不是打架很菜吗,他来拦我们真的假的?”
裴响思索片刻,答道:“但他叫人很六。”
剑修嗓音清淡,略带沙哑,毫无感情波澜。但他十分审慎地说出这种话,令悬空的铃铛颇为惊喜,飞快地向他转动了一下。
白翎正想表扬师弟学以致用,可惜是非听不下去了。他被两人莫名其妙、暗号似的对话惹恼,双手结印,大喝一声:“两军阵前,还在那胡言乱语!梦微,看你教出的好弟子,净给老祖丢脸。对付你们两个,还不需要老夫亲自动手,请伸千里阵——开!!”
远处的顾怜闻言眉毛一挑,欲要发难。
然而,待他看见是非祭出的法阵后,神色微变。
庞大的阵盘快速上升,转眼覆盖了地下,浩瀚星空呈现其中,似将夜幕召来。
星云闪烁,星宿轮转,其中的两颗星辰大放明光,竟成相伴彗星,曳尾而来!
悠长的鸟鸣如潮水荡开,低沉的“嘶嘶”时隐时现,在四面八方作响。
一片黑白红三色的翅膀从是非背后展开,逐渐披露身形,一名肋生双翼、鹤羽编发的男子缓步踏出。
与此同时,古怪的嘶声变得清晰,原来是螣蛇吐信,借水移行。
凭空流溢的金虹灵泉里,一具半人半蛇的身影浮出水面,横贯的白纱遮挡双目,颊边零星的青鳞泛着幽光,一手执酒壶,一手提雷鞭。
是非将偃鸣驾鹤齐聚于此,场上的局势再度倾斜!
女子森冷迷蒙的嗓音响起,混合着蛇尾撩水的声音,好像刚从宿醉中醒来:“是非啊是非……你真是贱驴技穷了。曾经你亲口判我与秃鸡‘合灾’之命,勒令我等生死不可相见,现在又是什么风,将我们同吹到此?”
“黔驴技穷,少说两句吧你。”是非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身边的偃鸣,“她以前喊你鸟人就算了,现在喊你秃鸡,你也能忍??”
偃鸣道君容色静默,无喜无怒。
他摇了摇头,缄口不语。
是非只好强行咽下这口气,令道:“老祖神日在上,本尊现遣尔等,速速将道场逆贼捉拿归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们几个老牌道君轻易不碰面,碰面便止不住地互揭老底,否则下回对谈指不定在几百上千年后了。是非怕再多说一句,亵裤的颜色都天下皆知,赶紧下达了指令。
白翎本以为,是非仅凭口头指使两位妖王,还纳闷驾鹤道君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不料是非紧接着祭出了一物:仙印生辉,乃展月老祖亲笔,是他自道场建立以来,便传给神教的权柄,专用于控制出身妖族的道君。
妖类自古善变,保留着野兽的凶性与邪性,尤其是一些易于开悟的种类,大多残暴,喜出尔反尔。
因此当妖王登临道君之位时,若接受了老祖赐下的道君符牒,同时也会敕印加身,迫使其效忠道场,听命于神教。
此时仙印浮现,驾鹤冷哼一声,扬鞭指向了白翎与裴响。
不过她发现裴响身侧飘着个铃铛,若有所思:“白铃原来真的是个铃?……怪了,玉儿怎没提过。”
听她念及漱玉道君林暗,白翎扬声问:“前辈,看在之前一面之缘的份上,就不能手下留情,弃暗投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