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一片抽象啊(15)
白翎还是看着别的地方,敷衍地应了一声。
裴响说:“你……你看着我。”
白翎好笑地转回来,问:“干嘛?”
裴响哑声道:“对不起。”
白翎:“诶?”
白翎微微睁眼,没想到师弟说这个。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对不起”了。饶是一些修士礼节性地道歉,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抱歉”而已。
白翎坐起来,没有下古石台,而是与裴响抵膝而坐。
裴响乌发披散,掩着清冷眉眼,不论说什么,都让人下意识想相信他。
白翎叹气道:“阿响,怎么感觉你很好欺负?这样我会变本加厉的。师弟啊,跟你说实话吧,来裴家找你之前,我都准备好以后被恶劣大少爷当牛做马了。但,你好像挺高尚嘛?”
裴响微微蹙眉,仿佛在疑惑他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少顷,裴响谨慎地说:“只要你不干扰我,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那可不行。”白翎抱着胳膊道,“我的需求比较特别,很想狗仗人势。嗯,不要露出奇怪的眼神,我换句话说:希望你进了道场以后,能让我狐假虎威。”
裴响越发不理解,问:“人生天地间,岂能依附他人而活?若师兄不再轻薄我,我自然会敬重你,听你的命令行事。但你全然依靠我的话,等我死了,你又要物色新的靠山吗?”
“等你死了?不可能,我必然会死在你前面的,不用担心。嗯……不过我说什么你做什么?真的?”
白翎一抿唇,面上又浮现隐含坏水的笑。此番攻守易势,裴公子无意间作了很了不得的承诺。
不过,裴响依然轻拧着眉,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既然如此,我也跟你明牌。”白翎高兴地一拊掌,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依靠别人吗?”
第11章 十一、淋雪
裴响:“为何?”
“嗯……”
话将出口,白翎却闭嘴了。他看着裴响不语,对方则听他提及重要之事,专注地望着他。
白翎尴尬一笑,退缩道:“要不还是别说了?我……我还没讲过呢,哈哈。”
裴响问:“诸葛道长也不知情吗?”
“当然,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白翎再次停住,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对他而言,自我坦白实在太难,尤其是对一个刚认识的人。
可是师弟被他玩弄那么久,现在还乖乖地按着外衫下摆,红着眼睛等他开口,显然是个家教严格、心地纯挚的好孩子。
不做点什么赔罪,白翎良心难安。
正常人的“赔罪”,应该是贴心地安慰裴响,并保证以后对他善良。但,白翎两项都做不到。
他只能是自揭伤疤,一方面供师弟拿捏、平衡他的心态,另一方面,刚好让白翎倒一倒这憋了三百年的苦水。
思及此,白翎忽然岔开了话题,笑吟吟问:“你知道霁青道场的功法怎么来的吗?”
裴响也问:“师尊不会传授功法?”
“不,和灵泉一样,功法都被展月老祖收集起来,放在道场的‘全性塔’里。修士入门,师尊会下发‘塔印’,让他们去抽取功法。在外斩妖伏魔,道场也会论功行赏,分配塔印。用这玩意儿不仅能抽出功法,还有兵器、法宝之类的。”
白翎幽幽地说:“可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抽的多少、好坏,全部看脸,比如我师兄的《玉壶冰心箴言》,意剑流巅峰之作。但是有些倒霉蛋,什么都抽不出来,只能拿到一堆灵石。”
他心下吐槽,老祖干什么不好,非要整抽卡游戏,还不设置保底。欧皇和非酋的区别比人和狗还大,想当初师兄一发入魂,十连三金,不仅有神级功法认主,还有“千恨”、“万怜”两把仙剑。
至于白翎,或许是因为新手保护期,也抽出了一部神级功法。
正是《喜乐诸天奇经》那部害他修为卡死的祸根了。
裴响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功法必须仰仗他人?”
“对啊,没别人不行。”白翎正色道,“我抽的功法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它主双修。”
裴响:“………………”
裴响:“什么?”
白翎以为他听不懂,善良地解释:“就是要和别人上床!怎么样?是不是难以启齿?知道我为什么谁都不告诉了吧?啊你明白上床什么意思吗,按你们的话说,也叫交……”
“住口!!”
裴响仓皇后退,险些掉下地去。他脸色变了,表情空白地望着白翎,脑袋旁仿佛冒出了不断变幻的星辰大海。
白翎摊手道:“唉,不要是这种反应嘛。真让人伤心。我也很难办啊!我的境界都卡了三百年了,还能指望什么?”
他以为师弟能领会他的意思——不想双修,提不了修为;靠不了自己,只能依靠他人,比如天纵奇才的小师弟。
大家以后都是同门,希望小师弟对他这个师兄的废物程度有所预期,不要和道场的势利眼们同流合污。
但裴响联系上下文,迅速得出了截然不同、且让他五雷轰顶的结论:师兄要双修才能提升境界,于是对新入门的师弟发出暗示:
以后就靠你了!
裴响脸色煞白。
白翎说:“你的表情真绝望。阿响,双修是挺那个的,可我的功法死缠着我,我又修不了别的,没办法嘛。”
裴响的嘴唇颤动良久,最后道:“你对每个师弟……都有如此要求么?”
“怎么会?我只有你一个师弟。至少几百年内,都不会有下一个吧。”白翎说着说着笑了,自言自语道,“别说几百年了,再过几年,我都……”
他没说下去。
裴响闭上眼,内心剧烈斗争。半晌之后,他避开白翎探究的目光,面上浸透了薄红。
裴响低声道:“你先答应我,除我以外,不许有旁人。我……我才能考虑考虑。”
白翎勾着他下巴转回来,对着少年愕然的漂亮脸蛋,笑道:“当然。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哎呀,说出来好多了!谢谢你阿响。不过等你考虑好,可别拒绝我就是。”
雪白的梨花飞落,簌簌然落了两人满身。
裴响尚在发怔,白翎已转身去摸香炉,不信邪地伸手进里边掏。果不其然,炉内另含乾坤,无数天材地宝的记录拂过眼前,即使被裴响风卷残云了一轮,还是有不少好东西。
比如几件法衣,被白翎抓住,扯出炉口。
作为法宝的罩衫一旦上身,自动贴合尺寸,终于让他俩衣能蔽体。可能因为颜色鲜艳,从没见诸葛悟穿过。
裴响背过身,整理衣物,再看白翎,却正好撞上他笑。
白翎没觉得自己衣领大敞有什么见不得人,反正都是男的,他摸摸这的纹绣、捋捋那的衣带,整个人裹在一套朝雾似的粉衣里,眉眼灿烂。
裴响一时沉默,片刻后移开视线,面上的薄红始终未散。
白翎乐呵呵地说:“师弟,你身上全是梨花嘢。”
裴响低低道:“你也是。”
“对啊,好像下雪。洛东城真是好地方,我头回见百花齐放。你身上也好香,离得近了远了,香味还不一样。”
白翎自顾自念叨,没发现把师弟的脸说得更红了。裴响想反驳他,但是没说出口,又开始生闷气。
白翎把衣服穿好,跳下地伸了个懒腰。他辨别着来时路,往花枝繁盛处走去。
漫天纷飞的白花中,他接住少许,回头道:“我忽然想起一首诗哎。以前念书的时候背的,不过只记得半句了。”
裴响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问:“什么诗?”
“名字不记得了,反正不考。”白翎往上方一指,两眼弯弯地说,“‘此生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