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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郎(70)

作者:常叁思 时间:2018-01-11 20:19 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古穿今

  4个男人站在走道里面面相觑,权微立刻就沉了脸色,杨桢也觉得不靠谱,无语地说:“这是什么情况?”
  片区的同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上午过来敲门的时候他们还是同意让我们来看的,现在不开门,明显是在耍我们。”
  原来,房东看见房价上涨,临时想要卖房,但租约没到期,房屋使用权在租客手里,双方协商不成闹僵了,住在里面的一对情侣的作息也是360°无死角,一个白班一个夜班,时刻都能把门从里面反锁,房东自知理亏也不出面,拿想赚佣金的中介当了挡箭牌。
  于是这套房子又没看成,然后在在周一到来之前,杨桢跟权微陆续又出去看了2套房子。
  一套因为房东有按揭但要求买家先帮忙还,另一套的房东是个不倒翁,一会儿说卖一会儿说不卖,权微架子也大,不愿意跟这些自己的房子都扯不清的卖家接触。
  道上稀稀拉拉地铺着掉落的银杏叶,权微抄着口袋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杨桢搓着手,侧过头来看他:“什么规律?”
  “自从我开始跟着你混以来,”权微笑着说,“好像就跟房东无缘了。”
  杨桢回忆了一下,接着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于是他不再走肩并肩的直线,而是斜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边走边笑:“那你离我远点儿。”
  权微碾了过来:“那不行,我宁愿不买房子,也不喜欢被人当傻子,我就喜欢跟着你看房。”
  “那愿打愿挨,”杨桢不再横着走了,笑着说,“不能再给我扣黑锅了。”
  权微:“哪来的黑锅?我笑着跟你说的。”
  杨桢本来准备了一脸冷漠,结果说了半个音节就笑了起来:“哦。”
  说完他脸上倏忽一凉,杨桢停下来,仰起脸说:“权微,好像下雪了。”
  穹顶上泛着一层阴霾的灰色,细如粉尘的雪点起初不太看得出踪影,不多时慢慢稠密起来,洋洋洒洒自高处坠落,今年的第一场雪,在毫无预报的情况下就这么来了。
  但与天气里的寒流截然不同的是,楼市一夕变天,以一种连中介和炒房客都始料未及的热度席卷了整个青山市。
  第二天下午,杨桢给小蒋发了提醒短信,让他6点半到尖角房子小区楼下的门店,可自己刚出门,就收到了维护人的电话。
  “杨桢,你们今天别来了,房东刚刚改口了,说她老公不在,她不敢一个人先签字,要等她老公回来了再谈。”
  这是违约之前最常见的托词之一,杨桢心里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连忙通知了小蒋。
  翌日上午周艾国来电话,说他暂时不想卖了,让杨桢直接将730的房子加100万,让之前约谈的买家知难而退。
  下午,杨桢上后台的时候发现他之前带看过的好几套房子都停售了,其中还包括那套死过人的凶宅,真是应了那句玩笑话,这么高的房价都不怕,还怕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市场像是火上浇了油一样的疯狂起来,网上只要价格在片区的空间里、又没有重大隐患的房源,挂出来两天之内绝对下架,已经售出了。
  各路中介带着客户跟投胎一样着急忙慌地去看房,顾不上勾心斗角、没资格跟房东议价、要求全款的越来越多,挂出来以后又要求撤销的也越来越多,买家当场做决定,然后中介连夜开车带着人,上门去找房东签合同的情况比比皆是。
  所谓物以稀为贵,没有新盘上市,二手房东开始捂房,房价飙涨,即使坐地起价,局面也成了有价无市。
  
第114章

  
  楼市的妖风越演越烈, 房东捂房、价格朝出夕改、看房的人成群结队, 这两天不止是刚需人群, 连中介的自己人都开始骂了,因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也还没有买房。
  杨桢背后的同事刚刚又接到了一通房东的撤房电话, 挂掉之后心里不平衡,倒转了椅子面朝过道邀人聊天解闷。
  “房东是不是都疯了?就刚刚给我打电话这个,他的房子2015年买的, 136万, 现在挂220万还不卖,是想攒着卖1000万还是一个亿啊?”
  类似的事情大家差不多都遇到过, 他旁边的胖子听见他话里有气,笑呵呵地转过来和稀泥:“平常心平常心,管他220还是一个亿,反正咱也买不起,静静得当一个历史的见证人吧。”
  “就怕是你想静静, 人房东也不许, ”另一个同事加入了话题,冷嘲热讽地说, “兄弟我点子更背, 已经签定的合同,因为贷款审批慢, 过户撞上这波涨幅,房东一看尼玛不干了,果断违约同时找好了个下家, 超级爽快赔了上家客户双倍定金,赔完还是赚了50多万。可怜客户被拖到现在,拿着原来的钱,只能买到掉一挡的房,还有老子的佣金也他妈打水漂了,气死!”
  “草!我这儿也遇到这种情况了,我客户刚下完定金,那个狗房东就反悔了,也不肯赔双倍,我跑前跑后跑断腿,一毛钱没看着。”
  “风水轮流转呗,去年年底市场不景气,标了急售、房东诚意买、跳楼价都没人买,那些房东巴巴地天天打电话来问,今天有没有人看房、价钱好商量,憋屈得跟孙子一样,倒是买家咄咄逼人的,价钱砍了又砍还不满意,所以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就是我们好像从来没讨到过好,什么市场都要受气。”
  “就是。”
  “说多了都是泪,不,是血。”
  “此生不悔生在我大中华家,但下辈子不想再做无.产阶级的接班人了。”
  ……
  “唉,房价要是一直这么涨,我啥时候才能在这里买上房啊?”
  “给你一个大赞,你还想过这个事,我连想都没敢想,直接放弃治疗了,租着过吧,等租都租不起了,就收拾铺盖回老家住乡村别墅去。”
  “租肯定是租得起的,你没看有些鸡贼的银行已经开始办租房贷款的业务了吗?”
  “租个房都要贷款了?那我他妈还是贷款去买房吧。”
  “买房好啊,就是一定要趁早啊,2015年那会儿,贷款买房有优惠,首付也只要两成,我跟我媳妇儿说,先买个套一过渡地住着,她没远见,嫌屋小,死活不同意,现在我们只租得起那么小的房子了,想想就遗憾得肝儿疼。我拖家带口的,已经攒不到钱了,你们单身的年轻人还可以奔一奔,都加油。”
  心情浮躁的同事纷纷加入了茶话会,话题越跑越偏、由小变大,升华到了房价为什么年年上涨、目前的市场是不是泡沫,以及什么时候会破。
  起先他们骂炒房客,说都是这些天杀的有钱人,将房地产市场搅成了一滩浑水。
  但眼见为实,始终活跃在接触买家第一线的中介又练出了火眼金睛,看得出目前市场上的炒房客基本都闻涨而退了,剩下那群最不分青红皂白、急于下手的,基本都是铁打的刚需人群。
  之前在开发商、中介、各种利益群体的煽动下,房价在涨,但涨势从来没有达到如此凶猛的地步,所以也许涨价最有力的推手,其实根本就是失去冷静的刚需。  
  每个家庭其实都有点钱,首付凑凑能够,就是付了口袋精光,没有余钱心里不安,就决定等等看,然而眼看着浮浮沉沉地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有一天达到了让他们感觉再也承受不起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水来,成为被稀缺的市场牵着鼻子走的羊。
  接着有人开始骂开发商,说是开发商的新房越卖越贵,城市是个一荣俱损的整体,二手房的价格就被带上来了,等二手涨完一圈以后,开发商竞的地王价又得破纪录,新建的房子就更加贵,由此形成恶性循环。
  然后是政府、关系户、广大人民群众全谴责一遍,最后连自己也不肯放过,怪自己不如别人出身好、不如别人勤奋等等。
  小蒋坐在杨桢旁边,闲话听得是心惊胆战。
  他10点半要去见房东,怕今天起不来,昨晚特意睡了个早觉,但心里担心房东出变故,一晚上迷迷魅魅也没真正睡着,为了踏实一点,大清早就跑到杨桢这里来求镇定了。
  杨桢本来在给他算税钱和月供,顺便给他讲讲流程,但同事闲聊起来以后,他就停下来了,让方思远去听八卦,自己则收拾起东西来,方便一会儿说走就走。
  上次罗教授来做演讲,只说了房价不会跌,但没说趋势它上涨的原因是什么,于是这时杨桢听了听同事的高见,感觉似乎有点道理,但又处处散发着怨气,缺一点让人信服的说服力。
  “杨哥,房东真的都这么不是东西啊?”小蒋压低了声音打探道。
  “肯定不是啊,”杨桢好笑地说,“要是所有的房东都这样,现在就没有市场可言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平台上每天都还有交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要不要去卫生间?不去就走了。”
  “希望如此,祝我好运吧,”小蒋念叨完,跳起来去厕所解决了紧张出来的那泡尿。
  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小蒋的房东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爷,不算老,头发乌黑、精神抖擞,见人来了就笑眯眯地问:“是你们哪个要买房啊?”
  自从那场降雪以后,室外就有了天寒地冻的气象,杨桢和片区的同事都是西装外头裹着大衣来的,工作牌被藏在衣服里,小蒋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不仔细看裤子的话是让人有点分不清谁是中介谁是客户。
  小蒋冒出头来,心里带着一点道听途说的心有余悸说:“大爷好,是我。”
  “这么年轻就能买房了,”大爷盯着他的娃娃脸说,“年轻有为啊。”
  首付的钱主要还是爸妈给的,小蒋受之有愧地呵了两声,三方便坐下来开始谈。
  大爷没有一点违约的姿态,就是杨桢的同事在录入信息的时候说了句,有点舍不得。
  小蒋一听就紧张起来,生怕这老头下一句就反悔,但大爷并没有,这种行为明显不符合目前市场的潮流,小蒋以小人之心揣度了几秒,担心房子有什么问题,就说:“大爷,您老卖这房子,是不是急着用钱啊?”
  “不是,”老头落寞地笑了笑,“我就是,图个清静。”
  图个清静……个清静……清静……静……买不到房子的他才不清静好吗!还是说这房子闹鬼?
  小蒋脑子里自动产生了回音,心想这是什么世界首富的离奇原因啊!
  杨桢闻言也是一懵,不过他比小蒋稳重,和气地打听了几句,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感情这大爷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却比权微还高级,人家是老城区土著拆迁大户,几次拆改下来拽了5、6套房子在手里,但还是一直在开出租车挣钱。他儿子前年移民了,自己有能力不缺钱,房子全留给他养老,但房子多了没人,大爷溜达不过来,四处空落落地心里看着难受,就准备把这套卖了。
  “这是我儿子过年回来落脚的房子,家具什么的都不算老,用的也是好料,我也没地方放,送你了,你想换就换,不换还能省点儿钱,以前那会儿,谁知道房子会贵成这样,你们都不容易啊。”
  小蒋运气爆表,碰到了一个不缺钱的房东,他看房子严格来说没多久,而且父母也算有点家底,总体比很多人要有福气,但他感受过楼市疯狂时期的忐忑不安,骤然听见大爷这句带着叹息和心疼的话语,眼眶控制不住就热了。
  这瞬间他心里想他以后要是卖房,也要这么对他的买家。
  你不需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个好人,只需要在遇到温情之后,记得将它传递给别人。
  ——
  最近市面上缺房子,权微就不跟市场主流正面杠了,他没有周艾国那么有钱,于是转变规则开始抛。
  老姚带着队伍进驻了堆货的那套老房子,为了最大程度的缩短房子装修过后通风的时间,能不用胶的地方全都不用,墙上贴的是墙纸,地上铺的是地板纸,吊顶刷了个大白,厨房跟卫生间污垢倒人胃口,只能全铲了重新来。
  有熟人加班加点,这小房子一星期就收拾出来了,权微一边往里面倒腾家具,一边开着大门通风,家具配齐了就给杨桢挂到网上去了。
  这间翻新的老房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度刷新了权微的卖房历史,在它挂上后台,通过系统审核的半小时以内,杨桢先后接到了两个中介同事的联系他看房,并且此后预约电话一直没停,截止到第二天的看房时间下午两点,杨桢一共收到了8组要求带看的电话。
  连权微都被电话轰炸懵了,去问杨桢:“我卖的是房子,不是大白菜吧?”
  杨桢作为维护人,也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他忽然有点能明白了,房东纷纷撤掉房源观望的那种心情,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奇货可居。
  一房难求,就是这个年尾里楼市的写照。
  而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攒来买房的钱花不出去的、担心被楼市的巨轮抛下的、烧手灼心的焦躁和绝望。
  
   
第115章

  
  翌日下午1点58分, 8组带看, 21个人, 三两做堆地聚集在物业的栅栏后面,组成了一种让权微和杨桢震撼的画面。
  新开盘的售楼处里人满为患, 到场人数和房源形成几比1的情况都不稀奇,因为那是新房子,有营销、有座位、有零食, 这儿跟售楼处根本比不了, 可竟然也能形成蜂拥之势,由此可见楼市眼下的恶性竞争。
  前些天权微带着装修队进出的次数多, 物管对他有印象,看见他就善意地喊了一声:“房东来了啊。”
  下一秒不同的目光汇聚过来,人群也开始朝他们收拢。
  这些动作落进权微眼里,刹那间就在他心里搅起了一阵涟漪。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扛得住从未经历的聚众和追捧, 膨胀是本能也是必然, 利益在权微脑海里瞬间张开獠牙,有道意识在提醒他, 他的房子炙手可热, 要是他开口,他一定能够获得更……
  可是动摇之余, 权微心里也多了些茫然,青山这个城市,楼市热了冷、调控松了紧,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要买房?那之前买房的人,和卖掉的房子,都去哪儿了?
  杨桢则是不自觉地顿了一步,他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无法理解这里的人对于房子的追逐和狂热,乍一眼看见此情此景,第一反应就是火焰聚集之处,必成灰烬。
  也就是前些年各路专家推行的楼市泡沫终将破灭的理论,可是2012、2016年都过去了,泡沫非但没有破,楼市反而欣欣向荣。
  权微在前头带队,身边是杨桢,后面呼啦啦跟着一个纵队,利字当前他心里有点平静不下来,边走边跟杨桢讲小话:“我现在算是能理解那些反悔的房东的心情了。”
  这还没踏进大门呢,杨桢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那你要反悔吗?”
  “想,”权微一点不掩饰财迷本性,抬起右手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意思是有钱不赚王八蛋,然而搓完了他又说,“但我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原则。”
  杨桢有点疑惑:“什么原则?”
  “拣了芝麻就会丢西瓜的原则,”权微说完就进了楼道,他的房子在一楼,潮是潮了点儿,但有个花园赠送,面积还不小。
  他目睹过贪心不足的失败,江芮的教训离他很远,但权家破产给他带来的痛苦却蔓延了整个青春期,如今伤疤好了,也不疼了,就是留下了一些像是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
  杨桢感觉他还是理智的,就手动给了他一个赞,他希望权微能坚持到底,谁也预测不到房价这一轮的拐点,到这一步已经获利很多了,应该见好就收。
  人们总喜欢拿未来不确定的高房价和现在做对比,却总是选择性忘记眼下的房价比起他们买房那时候,已经涨了太多太多。
  接下来的看房,再一次刷新了权微对楼市的认知。
  这些购房者进进出出,拍照摄像,看起来一派认真仔细,可实际上落在同来的竞争者身上的目光比房子上要多,生怕对方比自己先做决定。
  杨桢从来没有这么省力过,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需要不挡路地站在一旁,看那些客户自己将自己劝服,现在不买还要涨、我不买他就要买、再不买就买不起了……
  权微靠在墙壁上,自己在心里作斗争,琢磨着是干脆一点现在卖,还是等个十天半月地再多赚一笔,他窃窃私语地问杨桢:“卖不卖?”
  杨桢不是很喜欢眼下这种全民疯魔的气氛,仿佛房子就是一种信仰,但他不会去提意见,因为他也不懂,杨桢笑着说:“卖,为了原则。”
  权微视原则如粪土地说:“要是钱多,原则也可以没有。”
  杨桢哭笑不得:“那你用专业炒房的眼光预测一下,看不卖了钱会多出多少?”
  权微斜眼看他:“我要是有那个眼光,现在估计都富可敌国了,算了不为难你,我去问网红喷子。”
  杨桢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网红喷子指的是谁。
  这边他俩刚说完话,跟前就来了两个人,是一组中介和他的客户,想将权微请到走道里去说话,几人过去以后,权微发现这两人是要现场给他下订金。
  这种事他曾经也干过,就是场所是在售楼处的新盘,别人都这么干,亏也不亏他一个,要是维权也能喊出声音,但二手房这个单打独斗的市场,这么操作风险非常大。
  权微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就不怕我收了钱,忽然又不卖给你了,反正空口无凭,你们拿我也没什么办法。” 
  客户讪讪地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作为习惯了去哪儿消费都被人当成上帝来对待的买家,难道他就愿意慌慌张张地倒贴着给钱吗?是时代、社会和市场逼得他只能铤而走险,不比别人胆子大,机会怎么会眷顾他?
  中介在旁边说好话,夸权微一看就是很讲诚信的人,然后话说到一半,另一个机警的中介发现房东“失踪”了,循着声音找到了这里,根据羊群效应,大家都不看房了,一股脑跑出来看着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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