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域之主(183)
“责任?”
“是的。”泰温颔首,沉声说道,“我接到神谕,血王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神谕?”岑青放下高脚杯,凝视对面的老者,瞳孔幽深,眼底浮现一抹暗色。
第88章
“荒域,矗立万年的森林,血族宫殿,空置的王座,以及站在王座前的身影。”泰温肃然神情,向岑青讲述他接受的神谕。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他送走造访小屋的精灵,凌乱的画面猝然闯入他的大脑,走马灯般闪过,既清晰又模糊。
他看到荒域森林,发疯的金木,神秘的地下宫殿,血族历代先王的雕像。
画面在光中扭曲,先王们俯瞰大地,头顶是无穷的黑暗。
空置的血色王座,狮鹫在苏醒,于长久岁月后破壳而出。
王族之剑流淌血光,王冠重现,血王座即将迎来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高挑,纤细,夜色一般的头发,还有漆黑的眼睛,契合黑暗,在黑暗神的祝福中诞生。
“那就是你,陛下。”泰温总结说道。
“黑暗神的祝福?”岑青玩味开口,声音中透出讽意,“泰温祭司,你不了解我的经历,否则不会这样定论。”
“陛下,这是神谕,黑暗神给予的启示。”泰温声音坚定,看向走入室内的荆棘女仆,目光锁定她手中的宝箱。
短暂停顿之后,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黑发血族的起源不在金岩城,而在荒域。广袤的森林深处座落着最初的宫殿,由您的祖先建造,金木世代守护。”
“我祖先的宫殿?”岑青眼神微动,终于生出几分兴趣。
“没错。”泰温点点头,“我确信您造访过这座建筑,应该看到宝座上的雕像。他们是历代先王,拥有和您一样的头发和眼睛。”
“他们长眠在金岩城,王族墓窖就在城堡地下。”岑青说道。
“埋葬的都是空棺,他们并不在那。”泰温摇摇头,身体略微前倾,道出只有祭司知道的秘密,“大限将至时,血族的君王会独自离开王城,进入荒域深处,留下他们的王冠和佩剑,等待继承者到来。”
泰温道出血族秘闻,话中提到岑青的母亲。
“你的母亲朱殷,她曾深入荒域森林。很可惜,她没能战胜金木,未能取回血族王冠和王者之剑。至于戈罗德,他阴谋夺取金岩城,自封统治者,从未接受黑暗神的祭祀加冕,是不折不扣的篡位者。”泰温语气平和,出口的话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戈罗德的统治。
“他连摄政的资格都不具备。”
“篡位者,叛乱者,窃贼,这些称呼都很适合他。”
这番话直白得令人惊讶。
岑青却没有被冲昏头,他严肃表情,手指交握搭在腿上,漆黑的眼睛凝视泰温,沉声道:“泰温祭司,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听出泰温轻蔑戈罗德,对他不屑一顾。提到他的母亲时,评价趋向中性,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评估,分明是在判断。
他在话中强调“祭司的加冕”,仿佛这样才能获得黑暗神的承认。
岑青确认不是自己多心。
君权,神权。
黑暗神的祭司,压制王权的代理人?
岑青目光变冷,态度也愈发冷淡。显而易见的变化,室内的气氛随之凝固。
“你在试探我,泰温祭司。你以高位的眼光审视我,无论你伪装得多么巧妙,傲慢的本质无从遮掩。”岑青抬起右手,示意荆棘女仆放下宝箱,“坦白讲,这是一种冒犯。”
修长的手指划过宝箱,箱盖被揭开。
岑青转动箱身,将敞开的宝箱正对泰温,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
一顶镶嵌血色宝石的王冠,做工精美,熔铸金属的技巧早已失传。王冠旁横放一柄宝剑,剑鞘华丽,剑身是血一般的颜色。
“无妨告诉你,泰温祭司,我敬仰黑暗,但不会盲从,我更愿意相信自己。”岑青轻敲宝箱边缘,白皙的指尖叩击乌木,色彩对比极具冲击性,轻易刺痛双眼。
“我不需要任何人评判,也无需任何人赋予我权柄和佩戴王冠的资格。”他一字一句说着,双眸深处酝酿黑暗,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憎恨,复仇,血债血偿,将篡位者踩于脚下,我只会依靠我的双手,而非虚无缥缈的祈求。”
他停止敲击,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泰温:“至于你,泰温祭司,我欢迎你造访暴风城,以雪域王后的身份,仅此而已。”
泰温静静看着他,未因他的话恼怒,反而充满激赏:“你不会向我释放更多善意,对吗?”
“是的。”岑青的回答干脆利落。
黑暗的种族,黑暗的祭司。
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注定他们警惕彼此,甚至成为敌人。
“如果我要佩戴王冠,我会自己戴上它,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不需要你以黑暗神的名义降下谕旨,我的王国不需要王中之王。”
关于祭司的记载有许多,好的,坏的,真实的,夸张的,虚假如同神话。无一例外,内容与“权柄”紧密相连。
萨缪尔告诉岑青,北境乱军有泰温的手笔,祭司本人对戈罗德极其厌恶。从表面上看,两人貌似在一条船上。
然而,岑青从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
今天这场谈话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无视血族动荡,离开金岩城隐居风谷,何必又突然回来?
只要不是愚蠢透顶,就知其必有图谋。
“泰温祭司,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会重归金岩城,亲手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岑青重申态度,没有丝毫动摇。
无人能压在他的头上,对他颐指气使,指手画脚。黑暗神的祭司同样不行。
他不会成为神权的傀儡。
无论对方好意居多,还是另有所图,岑青都敬谢不敏。
“您貌似对我有所误会,陛下。”泰温双手交叠成塔状,正色看向岑青,自进入宫殿以来,他首次摆出恭敬姿态,而非以一个长辈的态度自居,“我只是在履行职责,祭司的责任。每一任血族王者出现,黑暗神的祭司都会现身。未来某一天,您应该会需要我,也或许一直如此,但我可以保证,我对您绝无恶意。”
“是吗?”岑青与他对视,目光幽深,“如果我没有表现出排斥,而是因我的母亲轻信你,希望借助你的力量,以弱者的姿态向你求助,你会如何做?”
“我会帮忙。”泰温直视岑青,给出他的答案,“但会相当失望。”
软弱轻信,寄希望于他人,这不是血族之王该有的品质。
“相比你的辩解,这番话更加真实。”岑青坐回到椅子上,微微向后仰,“希望你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这也算是完成黑暗神的谕旨。”
泰温凝视他半晌,缓慢牵起一抹笑容:“您必然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多谢夸奖。”岑青回以微笑。
“期待您登上王座的一天。”说话间,祭司再度看向宝箱,“如果您允许我参加您的加冕典礼,亲眼见证您佩戴王冠,手握权杖,我会无比荣幸。”
“我会考虑。”岑青挑了下眉,没有承诺,也不算是拒绝。
泰温并不介意。
今天的会面令他惊喜,岑青远比朱殷更契合黑暗。不怪他能取得血王冠和王族之剑,继他的祖先之后掌控荒域,成为广大疆域的主宰。
至于岑青的信仰,泰温完全不在乎。
祭司敬奉神祇,却也乐于挑战神权,矛盾的特质在他们身份充分体现。泰温更是个中翘楚。
他认同岑青的坚定,尽管自己被排斥,并且受到质疑。
“合格的继承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时隔太久,我终于见到了。”
当日,泰温带着笑容离开王宫,仍前往萨缪尔宅邸,借住在老友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