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域之主(37)
那些城头上的血族士兵,他们更乐得袖手旁观,视杀戮为一场乐子。
有奴隶踩到藏在雪下的冰块,不慎滑到。腥风瞬间袭来,恐怖的大嘴近在咫尺,他不必回头就知道疣猪离他有多近。
他不想死!
他不顾一切想要自救。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奇迹,扣住他脖子的锁链出现裂痕,瞬间断成两截。
他变成一株铁木扎在地上。
树根蜷缩,树冠稀疏,树身不够高大,树干堪堪抵住獠牙,没有像血肉一样被扎穿。
千钧一发之际,他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嗡!
控弦声传来,三支箭矢破风,两支钉入疣猪的眼睛,另一支贯穿它的背部,刺穿了它的内脏。
疣猪遭遇重创,身体僵硬在原地,却没有立刻死去。
它抛开伤痕累累的铁木,精准找到箭矢袭来的方向。
两队骑士,一队穿着明亮的环甲,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抓着短矛。另一队披覆锁子甲,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并不统一,气质更加彪悍。
放箭的骑士来自后者。
她没有佩戴头盔,手中举起一把硬弓。风吹起她的卷发,现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莫名使人胆寒。
伤痕累累的铁木倒在地上,背光看向女骑士。发现她很漂亮,也相当可怕。
骑士的队伍中有两辆马车,一辆带有扎克斯伯爵的家徽,车主的身份不言而喻。穿戴环甲的骑士全是他的护卫。
另一辆车略显奇特。
车厢朴实无华,车轮镶嵌铆钉,类似百年前的工艺。
拉车的不是驽马,而是两头巨大的豪猪。
驾车的是地精,身上包裹暖和的外套,他还有靴子和斗篷。大脑袋戴着帽子,特别缝制的帽耳能保护他的耳朵,避免在寒风中冻伤。
愤怒的疣猪冲向车队,拼尽最后的力气发起攻击。未等靠近,脚下突然冒出大丛荆棘。
锋利的荆棘自下而上捆绑住它,荆条持续收紧,尖刺扎穿它的皮肤,刺破他的脂肪,在血肉中疯狂生长。
红毛疣猪发出痛苦的嚎叫,挣不开可怕的荆棘,血肉沦为荆棘的养分。
黑色荆棘拔地而起,聚拢攒在一处,堪比参天巨木,将惨叫的疣猪顶上高处。
撕拉——
裂帛声中,疣猪四分五裂,如同被它杀死的奴隶。
血水和碎肉从天而降,四散零落在地面。
呆滞的奴隶突然活过来,他们不顾一切扑向掉落的肉块,抓起来塞进嘴里。有的没抢到肉,握住凝固的血啃咬,不顾寒冷拼命向下吞咽。
泥巴房全部打开,更多奴隶蜂拥而出,加入对食物的争夺。
局面即将失控,黑骑士同时拉满弓弦,锋利的箭矢呼啸而至,倾斜着扎入地面,有的贴着奴隶的脑袋飞落,惊险擦过他们的眼睛。
混乱尚未掀起就被强行熄灭。
奴隶们受到震慑,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看到对面的黑骑士,他们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因害怕匍匐在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两辆马车同时推开车门,扎克斯伯爵踏着车凳走出车厢,抬眸看向制止混乱的黑骑士,眼神晦暗不明。
他又转向岑青的马车,双手在斗篷下交握,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心头的阴云更加浓重。
车厢门敞开,茉莉率先走出马车,站定在车旁。
其后是一道瘦削的身影。
他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头发和眼睛恍如夜色,天生的矜贵和雅致。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道风景,牢牢吸引众人的目光。
岑青初次来到北区,奴隶们不认识他,更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猜测他是一名大贵族,遵循本能,在他靠近时纷纷避开。
岑青越过众人,径直走向受伤的铁木。
茉莉亦步亦趋跟随。
对于岑青亲自来挑选奴隶,荆棘女仆很不赞成。但对方坚持,她也毫无办法。
“抬起头。”岑青停在铁木头前,靴子上的宝石反射微光,刺痛了对方的眼睛。
铁木解除树人形态,全身伤痕累累。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仰视面前的岑青,不确定对方是否要惩罚自己,因畏惧脸色煞白。
“别害怕。”岑青矮下身直视铁木,手指提起铁木的下巴,声音柔和,“告诉我你的名字。”
由于他的动作,斗篷下摆拖在地上,精致的布料沾染一层碎雪。
阳光洒落在岑青头顶,黑发浮现金色光晕,柔和他的眉眼。
铁木呆滞地仰望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即使是在梦中。
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黑发的神明。
“我、我叫铁木。”
“你的种族?”
“铁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铁木慌忙补充,“我想说,我是、我是树人。”
岑青愣了一下,随即绽放笑容。
他歪了下头,微笑看向铁木:“我需要随从,你是否愿意跟随我?”
“跟随您,随从?”铁木的脑袋昏昏沉沉,比起现实,这更像是自己濒临时的一场美梦。
“我会解开你的镣铐,给你衣服、鞋子、还有食物。只要你跟随我,忠诚于我,发誓永不背叛。”岑青一边说,一边观察铁木脸上的变化。
期待,疑惑,震惊,欣喜若狂。
铁木的表情很容易懂。
他不知道岑青的身份,唯一能肯定的是眼前的人地位很高,极可能是大贵族。
这样的人没必要欺骗一个奴隶。
不假思索,他匍匐在岑青脚下,亲吻他靴子前的残雪。
“我发誓追随您,忠诚您,您可以随意驱使我,像驯服一只猎犬!”
铁木开了一个好头。
有他为先例,在场的奴隶都不免心动。麻木的心脏疯狂跳动,死水一般的日子出现新的期盼。
岑青站起身,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茉莉和黑骑士。
“两千名奴隶,你们来筛选。我只要最好的。”他说道。
“遵命。”
荆棘女仆和黑骑士一同领命,分头行事,抓紧在泥巴房中挑选。
岑青走向马车,越过属于扎克斯的骑士,对方自动让开道路。
他来到扎克斯对面,缓慢拉紧身上的斗篷,慢条斯理说道:“扎克斯伯爵,听闻你是使团中的一员?”
“是的,殿下。”扎克斯谨慎颔首,“很荣幸,我被陛下授予正使头衔。”
“那么,我给你一个忠告。”岑青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目光幽深,言辞间是明晃晃的威胁,“如果你想顺利完成使命,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在向国王陛下汇报时。”
他放下手时,无名指上的指环闯入扎克斯眼底。
巨鸮牢牢盘踞戒面,镶嵌的晶石反射阳光,华丽、冰冷、刺目。
“您在威胁我?”扎克斯沉声道。
岑青对扎克斯的愤怒不屑一顾。他表情不变,声调也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忠告。”
扎克斯凝视着他,试图让自己更有气势。
很可惜,他失败了。
“我会如您所愿。”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
“聪明的选择。”岑青微笑颔首,转身返回马车。斗篷下摆随风翻出内里,落入扎克斯眼中,渲染一片猩红。
当日,岑青敲定两千名奴隶,比戈罗德允许的数量超出一倍。
扎克斯主动帮他隐瞒下来,没有透出半点口风。
戈罗德被自己的宠臣蒙蔽,麻痹在醇酒和美人的温柔乡中,对此毫不知情。
在关乎生死的大事上,扎克斯忘记自己发下的誓言。
当选择是自己的脑袋,他的忠心轻易偏斜,对国王陛下的诚实变得不再重要。
欺人者人恒欺之。
戈罗德以欺骗的手段攫取权利,终将切身体会到个中滋味。
同一日,在遥远的暴风城,巫灵王向群臣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我将前往边境,亲自迎接我的新娘。”
水晶王座上,雪域之主发下旨意。他正身靠向椅背,长发似银瀑流泻,与衣襟上的花纹相映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