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211)
“非常抱歉,”江述宁再次鞠躬。
闫怀峥抽了纸巾擦了擦手,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行了,吸取教训,回去吧。”
不想说太多,闫怀峥知道江述宁的优秀和对自我要求的严格。这样的差错,就算不苛责他,他也会不停回顾并警告自己。
苏教授进来的时候,大概也听说了3号术间发生的事情,看到了闫怀峥并没有训斥江述宁,轻易地就放过了,一时也有些意外。
“闫老师这两年越来越温柔啦。”
感叹着,闫怀峥闻言也只是低头笑了笑,那个时候教吴航大概是真的太凶了,所有走得近的同辈都知道自己的严格。
“之前远琛被陆洋那小子不小心弄了一下,听他们讲当场没说什么,回了办公室,应该是发了好大的火,”苏教授其实倒也是无意间谈起,只是当做闲聊一样地说着,“不过要是没有严师哪来的高徒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闫怀峥的脸色,知道这个话题对方可能并不想多说,可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你倒是真变了很多啊。”
“人嘛,当然会变,年纪越来越大,性格也会跟着变,”并没有太多情绪,闫怀峥的笑容也只是礼貌地保持着,“小江是个不错的后生,他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
而回到休息室的江述宁,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自己在第一次有上级带着主刀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失误,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不到锻炼的机会了。
职场都是现实的,一旦错过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五倍浓度的咖啡是非常重的酸苦口感,他坐在桌边看着电脑里,在昨晚还一遍遍复习过的资料,沮丧和失落肯定还是难免。
想到之前吴航在跟自己鲜有的几次联系里流露出非常沉重的灰心感,可能也正是在临床上碰到失误的时候吧。
越想内心越是煎熬,也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责怪自己。
微信是在大概十分钟之后传来的,闫怀峥说的话非常简短,下周一不停跳搭桥让他多做准备,中间会换着来让他做一些主要操作。
在两分钟后又发来了下一句,告诉他临床技术和手感,都是在实践中不断训练出来的,并且给他布置了明天病房的工作。
有一丝怔愣。
江述宁本来以为,自己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不断地提高手术中自己操作的难度,但闫怀峥上来就仿佛不走寻常的培养章法,让他也有些心里没底。
可看着陆洋时,那种有老师愿意手把手带和教的画面,也是他求之不得,在回复的时候,他还是干脆地回了两个字,收到。
家里有模拟操作用的训练器械,江述宁打算换过衣服之后,早些下班回家去练,拿起外套就往更衣室过去了。
路过走廊还没有进去就听到几句嘀咕。
“那位师兄是跟江师兄一届的?”
“好像是吧,我听老师说那之后闫教授就变得很低调了,学院周年庆请他回来,他都没有过来,一直在藏区。”
“这样啊,啧啧,也是可怜。”
“反正别说出去,听说他之前脾气很不好的,比林主任还差。”
议论声很小,但江述宁模模糊糊地还是听到了两句。可他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也并没有太多的好奇,没去理会,自顾自走进了换衣间,两个人看到江述宁进来便立刻离开了。
刚才听到的话语碎片无意间划过脑海,但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铃声响起,病房有了新的呼叫,没顾及太多,江述宁把刚换下来的白大褂又重新披上,匆匆往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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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在手术前一天晚上飞过来。
生意还是放不开,网店和微信就算雇了两个小年轻做客服,但很多大单的客户都是打电话过来直接联系的。
从机场出来,到停车场上车,父亲的电话都没有停过。陆洋开着车侧过脸,看了一眼拿出小笔记本记着账,又用手机里的计算器计算着的父亲,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好几页,手机里也都是订单数量需要核对,刚才接近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里,估计也没有闲着。
“生意还好吧?”
“啊还好哇,行情嗒就那样呐,过年过就好了。”
老家在过年时节都要隆重祭祀拜神又要走亲访友,家里招牌的粿物和特产礼包也会到销售旺季。
父亲没有抬头,也许是因为陆洋跟他讲的是普通话,所以他也下意识地用普通话回答。家乡老一辈的人连读书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过普通话,大部分人乡音都很重。
陆洋笑了笑,又用家乡话问了一句,“诶爸,你普通话怎么这么久都没进步啊?”
“哇,弟啊你是唔知,寻个行李讲半天阿上海妹都听不懂我问她的地方,”父亲无奈摇了摇头,“不然怎么那些外省人客户的电话我都让你妈去听。”
“你可以用手机手写给她看。”
“你阿爸又不是不会说话,唉,老人没办法了,恁后生会说就好。”
陆洋在等红灯时候,打开了父亲面前的格子,里面有矿泉水,然后又看了一下时间是有点晚了,便开口道,“去吃点夜宵吧,医院附近有海鲜砂锅粥,广东人开的。”
“来上海还要吃什么砂锅粥啊,晚上有没有小笼包?”
“那有什么好吃的,小笼包我们食堂早上就有,那家砂锅粥东西新鲜。”
“别浪费钱,随便吃点就好了,”父亲还是坚持着,接着又说起了别的事,“等你妈做完手术出院的时候,你约一下你那位老师,我跟你妈请他吃顿饭,这次过来也给他带了点东西,你到时候提回去带给他。
“他现在也在休养,而且最近他要烦的事也不少,这又不是什么好风气其实没必要......”
“就我们在北门那边市场的铺面,过去两间不是有家做菇的干货。他们的儿子在广州读博的时候,人家父母就上去请导师吃饭,送了烟、酒、松茸和茶叶,这次该准备的爸都有准备,你找个好点的地方阿爸来出钱。”
父亲打断了他的犹豫,说得很认真。
“这是必要的礼数,你以后如果一直跟着他,父母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帮你做一点这些而已。而且你还小不知道,我听那个做菇的阿兄说,跟他仔的导师见过面,人家看到你父母有一定的能力,又这么顾着孩子,就不敢太过分,现在小孩子博士读到受不了的那么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很多这种社会上做老师的跟老板一样,觉得你没背景好欺负,就不把你当人。不管对方怎么样,咱们还是把事情都做全了,你不要觉得尴尬,也不要觉得不耐烦,你踏进社会才多久啊,听阿爸的话。”
夜间的路比平常要畅通得多,陆洋心里却因为让父母操劳顾虑而有些不是滋味。但父亲似乎因为现在才缓过神来分出精力关注到车子。
“你老师的车?”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借我开过来接你。”
父亲停顿了一下,还是跟母亲说了一样的话,“那你可得小心点好好开,回去要好好谢谢他。”
陆洋看着父亲面容上流露出已经是习惯性的客气和谨慎,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有父亲过来陪伴,虽然母亲嘴上一直在数落着放下生意不做,太耽误事之类的话,但明显还是开心的。晚间父亲也没有回去陆洋订的酒店,留在了医院陪护。
陆洋准备十一点前离开,现在刚好也没什么事便上去了九楼。
其实休假也不过才几天,但陆洋还是有些不习惯,关珩从病房出来,看着他站在护士站前正在查阅医嘱记录的时候,直接就嗤了他一句“闲不住的苦命人”。
“我要是休假,我就住在网吧里了。”
“你得了吧,你肯定会偷偷看书,偷偷写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