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265)
“虽然忙起来对情绪调节会有好处,但你也要注意身体,我可不赞成你把身体搞垮了。”
颜瑶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温和又令人安定的力量,扫了一眼吴乐正在阅读的这些专业资料,望着她清秀的脸庞,也认真地跟她说道。
“再说了,医生的成长都是需要积累的,谁也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慢慢来,你不能着急。”
也许是说透了小姑娘的心思,吴乐看着对方,这时候脸上才稍稍流露出一丝被掩藏得很好的脆弱与悲伤。
“我是想更努力一点,更用功一点......”
“都是要有过程的,小乐乐,”颜瑶温柔地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你看的这一篇的确是个好方向,现在你也要好好考虑以后了,可以多接触一些,我当时在一开始很多思路就比较混乱。”
听到颜瑶聊起,吴乐也有些好奇。
“老师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心外会很辛苦之类的话,之前我问过几位教授,他们都说女孩子如果真的想干外科,都是建议可以看看甲乳之类的。”
“听了很不舒服吧?”颜瑶眼里依然带着笑意,对这些言论一点也不在意,“辛苦对谁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也在这个科室里工作过了,能不能坚持,能不能适应是看你自己的。”
“那等所有事情都恢复了,老师会留在这里吗?还是有别的安排呢?”
“原定的计划是过去新院区支援几个月后面估计是回虹口,可是今晚看看口风,估计是打算调我过来留在这里呢,还没确定,”颜瑶见她好奇,倒也没有回避,“在哪里其实也不影响指导你课题啊,你不是也要回学校了吗?”
“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这么一年临床实践对我来说真的很宝贵,如果老师在这里工作,我也可以常过来跑腿、学习。”
“你倒是想得挺好啊,”颜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见吴乐笑着像是渐渐从阴霾里走出了一点,心里也高兴,但下一刻,淡淡的悲伤还是缓缓从女孩子眼里弥漫开。
“如果回学校之前,能回一趟家就好了。”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些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可能我生病了,或者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躺在床上一直没醒,做了这样的噩梦......”
“小孩子说什么呢。”
颜瑶轻声斥责了她一句,大人在这种时候无一例外都有些迷信,听不得孩子说这样的话。
吴乐的表情露出些许的寂寞,颜瑶知道这么大的变故和失去亲人的伤痛是没有办法短短一段时间的忙碌就能够平复的,她轻轻地拍抚着吴乐的背。
“很快的,我们很快就会胜利的,很快你就可以回家的。”
吴乐看着电脑上待机时显示着的日期和时间,眼里在这一刻有了一抹湿润。
“三月了,樱花应该都要开了。”
时间的流逝,在完全停摆的城市里好像并不会被轻易察觉,当情况渐渐明朗起来的时候,才让人不经意间恍惚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个日夜。
接下来的日子,气温渐渐回暖,偶尔在刚穿上防护服的时候,就已经出一层汗了。
关珩跟护士小杨正小心地辅助着孙大爷慢慢抬动双脚,缓缓地往地面上放,扶着他一点一点撑起身体站起来,一边手上也持续地帮着老人按摩腿部的肌肉。
老人额头上都是汗水,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了,身体没有力气,现在还连着鼻导管供氧,长时间的卧床让他的脚掌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都发软,靠着床旁扶手的支撑和别人的搀扶依然站得很艰难,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站不住了。
看着对方脸上明显有些沮丧,关珩还是用着高兴的语气一直在旁边,话语明亮带着鼓励。
“有进步啊比昨天,可以可以,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明天站上一分半钟,一步一步来,不着急不着急。”
说着又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便跟小杨一起又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扶上床,快到中午,外头护士也已经送来了午饭。
粥汤和菜摆上床旁的台面,小杨接下来准备喂老人吃饭了,关珩做了基本情况的登记,打算去下一个病房的时候,却感受了手上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拉力。
“怎么了,孙大爷,不想喝粥啊?”关珩拍了拍他的手背,看了一眼桌台,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要好好吃东西,再坚持一天流质,晚上专家查房的时候可以请程主任看一下,问问您能不能正常进食了。”
以为患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住自己,没想到下一秒,对方却颤巍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上次说你是广东的?”
关珩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小杨,见对方点点头,估计是也这么问过她,便俯低下身认真回答道。
“嗯,我是广东人,在上海工作。”
关珩在口罩下的嘴角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防护服上的名字、
“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嘛大爷,我姓关,关二爷的关。”
帅哥护士小关。
是关珩写在自己防护服上的文字,孙大爷认真地看了两秒,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颤抖又加深了几分,“好的好的,谢谢你了,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诶,别这么说大爷,都是应该做的,您多吃点,才能好得快些,”看老人流泪总是多了几分辛酸,关珩又安慰了几句,才从病房里出来。
“其实这样的老爷爷好了之后,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后面的生活要怎么从阴影里走出来也是很大的问题,”过了午间,准备交班前,小杨在护办台做着今天病房的记录,一边也忍不住感慨着,“他昨天一直在说自己女儿的事情,听着挺让人难受的。”
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可生活早已经是一片废墟,怎么重新站起来面对,同样也是艰难的考验。
关珩叹着气,握着降温用的冰块,侧过头看了一眼刚跟着麻醉插管组忙完,正在休息准备出舱的陆洋。
“你昨晚不是过去那边医院了嘛,怎么样啊?那个手术的小孩子?”
可能是太累了,陆洋没有反应过来,在关珩用手臂碰了碰他之后,才见他回道。
“噢,情况不错,等出去找时间再说,”一边讲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头罩,“闷。”
也是,接下来还有四五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总是说话会加重现在戴着防护的闷窒感。可即便是隔着面屏和护目镜,关珩都能感觉到陆洋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他没有细问,对讲机里已经传来了病区的呼叫。
一夜连着早上的班次,陆洋虽然疲累,但这几天情绪里更多的还是有几分憋闷。
那天知道自己让老师生气了,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回来可能会面对老师的怒气,可是回程路上林远琛还挺温和的,到了酒店也说让自己好好休息。
本想着估计是看自己辛苦,能侥幸逃过一劫,结果在电梯里就感觉到老师的视线有些不对头,出电梯的时候,便听到林远琛冷笑了一声。
“我看你是得有人来好好给你扳一扳那些臭毛病了,先好好睡觉,这次的帐等这件事忙完再说。”
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过去那边院区,孩子的情况非常理想,几次的检测也一直呈阴性,并没有被母体传染,体重也慢慢增长了一些,脸色红润许多,按照预计的步骤,如果生长发育得好,在一岁左右再做一次手术,后续的心肺功能就能大大改善了。
孩子的父亲已经决定到时候要去上海接受二次手术,即便现在见不到医生,但在屏幕那头也一直在千恩万谢。
虽然心里高兴,陆洋洗完澡换过衣服穿上外套出来,心里却一直有些忐忑。吃过饭回到酒店,林远琛也刚好从另一处医疗援助医院开会回来,见面的时候,陆洋明显有些不太自在。
本来想蒙混过关,问候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但林远琛一眼就识破了小兔崽子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下恨不得马上逃跑的心思,直接就开口。
“跟我来一趟,有东西给你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