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下过一场雪(91)
想到一开始自己盘算了这么久,终于把他弄回来,虽然沟通方式不对,但陆洋那时除了顶撞,就是阴阳怪气,想想就觉得气结。
“小兔崽子没有良心。”
“你让我...说实话,怎么还打人啊?”
陆洋先憋闷上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远琛,眼神里都像是在谴责他这样“钓鱼”的行为。
“你实话里就没两句好听的吗?”
“.......我又不是没说过。”
但不管怎么说,我其实都没有后悔跟着主任。
主任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带着小兔崽子回他的老家时,倒还算难得的,听到了他两句真心话。
“那你现在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我.......”
要说什么啊!
陆洋脸上露出懊恼的样子,早知道刚才就不要那么诚实地点头了。
林远琛看他一说到两个人之间那些事情,就像个闷葫芦一样,算是被气笑了,双手撑着腰,有些无奈。
但心里也有一瞬间隐约的感慨,也许自己希望陆洋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是这样,有外露的情绪,有清晰的坦诚,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用永远都是那样紧绷和小心翼翼的,只把自己当作一个严苛冰冷的上司。
这个想法应该很早的时候就有过。
曾经那三年里他也无意识地想要跟陆洋聊一些工作和学业以外的东西,但是陆洋每一次都回答得很谨慎。林远琛一开始以为是陆洋不愿意私人生活的部分被打扰,后来想过,才觉得也许是自己面前,小孩子永远都害怕出错。
心里无声地叹了一下。
“走吧,食堂早餐开了,吃完还要上门诊。”
“我不饿,icu也走不开,我还是......”
陆洋就差把“赌着气不想去”几个字写头顶了。
“心外icu有值班医生,你下了手术工作这么久得吃点东西,”林远琛伸手指着他,示意他听话,“赶紧。”
扁着嘴,只能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走在长长的过道里,林远琛走在自己前面的背影总是笃定又莫名让人觉得遥远,陆洋看着他的后背,一直保持在跟他隔着几步的位置。
还没到六点,整个医院都挺安静的,几个员工食堂在准备开始供应,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在窗口刷了卡,买了一堆东西端在托盘里拿过来,把那碟肠粉和皮蛋瘦肉粥放在了陆洋面前。陆洋摆好了碗筷,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
“我知道你们广东的肠粉有很多种,这种广式不是你们那里的,但是将就吧。”
林远琛看他的表情,以为他是不喜欢这种,但是陆洋瞧了瞧窗口,还是忍不住说道。
“不是......我想吃豆腐花。”
行吧。
“去买去买。”
林远琛把卡塞给他。
早餐有肠粉可以选都不要,你是不是广东人啊?
陆洋一边走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广东人又不是天天都吃肠粉......”
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坐下来吃早饭了,碗里的冒着热气,手里拿着的也可以慢慢吃,不用为了工作,快速地塞进嘴里干噎着咀嚼,或是放在值班室,忙到东西都凉了才来得及吃一口。
林远琛看着他一口豆花一口糍粑,皮蛋粥和肠粉都转到了自己的面前。
突然想到了一种家长在早餐摊子上看着小孩儿吃饭的画面。
但是想了想又有些无语,他也就大陆洋十几岁,怎么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好像很老的位置。
“买了这么多,你多吃点。”
“老师,那些吃不完的话我可以带给关珩,”指了指盘子里的烧卖和水煮蛋,陆洋倒也丝毫没有对自己连吃带拿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林远琛笑了笑,但是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表情严肃了些许,收敛了笑意,语气很认真。
“刘晟的夫人对于医院给到的方案没有什么异议,经济补偿也有,孩子的教育也会有着落。”
林远琛说话间看到陆洋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件事情,便有继续解释道。
“我既然让你不要管,告诉你会有处理,就得给你个交代。”
手里的糍粑其实炸得酥脆,但是此刻在嘴里都变得绵软,陆洋点了点头,语气也算是应答着。
“嗯,我知道了。”
所有塌损毁坏的连片的断壁残垣都在被小心地清理着,残砖碎瓦都被一片片拾起,重新搭建。
为了更加稳固,为了让他忘记坍塌的阴影,所以每一步都比之前更谨慎仔细。
陆洋望向林远琛笑了一下,眼里分明闪过一丝薄光,但是在低垂下眼睛的时候又很快地被掩饰了过去。林远琛没有深究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到前面窗口去要了两个袋子,回来把烧麦和鸡蛋装好。
盘子里的肠粉被夹走了一块,说是不想吃但像是为了不要对不起他特地点了的心意一样,还是吃了。
林远琛看向微微有些脸红的陆洋,心里虽然笑了,但面上还是体贴的做出一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回到科室的时候,私人的手机突然响了,陆洋把东西往正在护士站检查夜班交接的关珩面前一放,就接着电话又走了出去。
父母最近联系自己的频率倒是比之前频繁了一些,还是一些关切的话,很快要查房前的短会了,所以陆洋回答得也有些匆忙。
话筒对面的父亲可能意识到他可能正在上班,所以也只是嘱咐了两句就挂断了。
也许是想要问自己跟那个医院招聘办的老师聊得怎么样吧,陆洋心里想着,最近他跟那个人也没有什么联系了,父母那边可能也想要再次确认自己回去工作的意愿。
心里的念头有了摇摆之后,对于一个确切的回答就会忍不住逃避,陆洋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转身走回了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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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在急诊大楼深处的走廊响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在医院里了呢。”
程澄刚刚洗漱完,看着出现在自己值班室里的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颜瑶即便是在非工作时间里,穿衣打扮也依然保持着职业飒爽干练的感觉,跟程澄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起来却仿佛只有三十出头,脸上的妆容很淡,五官虽然是柔和的线条,但是眼神说话,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点冷淡和傲气。
踏进办公室的时候,颜瑶因为不喜欢杂乱也不喜欢太暗的空间,脸上露出了像是踏进猪圈一样的表情,程澄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她一身套装,整齐又优雅坐在值班室里,跟程澄现在刚起床略有些邋遢的模样对比太过明显,颜瑶环视一周,视线扫过桌上的茶具,细微冷笑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呀?”
“老师有话想跟你聊聊,本来是想直接打给你,但我觉得还是我直接来跟你说的好。”
程澄坐在她对面,也没想着要给她倒杯水或泡杯茶,颜瑶也全然不在意。
“新院区的人一直定不下来,几个老教授老院长的意思是最好还是要有经验和专业过硬的人上,”说到这里,颜瑶像是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几年没上过手术台,到底还算不算专业过硬,但是老师很推荐你。”
程澄皱着眉头,“我?要我过去心外带组?”
“带科室,”颜瑶说着,即便心里也不相信程澄,但该传递的意思还是要带到,“大师兄也推荐你。”
“闫怀峥干嘛不自己留在这里?”
“大师兄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吗?”颜瑶反问他,对他的明知故问也有些不悦,“他心里的坎一天过不去,就一天没办法从藏区回来。”
程澄笑了,笑意里透露着几许讽刺。
“人走了,他做再多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这么几年也差不多了可以回来了。”
颜瑶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开口也不再客气。